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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成让素和梅阁替他倒药,素只拉着梅阁在沙发上颠颤着说小话儿。向文成也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又催着说:“来,快帮助我倒药吧。”素就扑哧笑起来,她笑向文成冲着她们说“帮助”。她说:“帮助,帮助我懂,就是撺忙的意思。可我不会说,说不出口。”向文成说:“这文明话该说还得说,不能光说说不出口。”素说:“你说,咱们这儿的话就不文明吗?为什么外边的人不学学咱们的话?”向文成说:“这件事让梅阁告诉你吧。”梅阁就说:“咱们这儿准是不文明的话居多。你看教会里的山牧师,就不用咱们这地方的话讲道。”梅阁说着已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给向文成倒药。素懒,还是不愿意离开沙发。梅阁就去强拉她,总算把素拉出了沙发。

向文成已经把个大包袱在柜台上摊开,许多纸包从包袱里滚出来。向文成说:“现在我坐下,你们俩替我倒,把纸包里的药倒进药斗里。”他说梅阁识字,站在药橱子前拉药斗子,素管解药包。向文成又对素说:“你解开一包药,告诉我这药什么样,我就告诉你这药叫什么。梅阁呢,就拉开斗子往里倒。”

向文成坐在沙发上,开始指挥梅阁和素倒药。

素解开一个纸包,抓一把看看,闻闻,对沙发上的向文成说:“大白片,有点像萝卜干,比萝卜干块儿小,没什么味。”

向文成说:“山药,药斗子上写的是怀山药。为什么叫怀山药?因为是出在怀庆府。”

素说:“这怀庆府的山药和咱们这儿的山药就是不一样,咱们这儿的山药能当药不能?”

向文成说:“就等你研究呢。天下没有不能的事,怀庆府的山药当药材也是人研究出来的。”

素说:“叫谁研究山药?”

向文成说:“叫你研究。”

素说:“我不会研究山药,我就会吃山药,吃得我都麻烦了。”

梅阁说:“看烧得你吧,恁家有山药,别人家还没有呢。”

向文成笑了笑说:“咱笨花的山药虽入不了药,可是好物件,糖分和淀粉最丰富。维他命也不少。”

向文成一说维他命,素又糊涂了,说:“怎么天下净是我听不懂的话?”

梅阁说:“你就休想懂那么多了,快把药包递给我吧。”

素把一斤怀山药递给梅阁,梅阁在药橱子上那汪洋大海一般的药名里终于找到了怀山药,她把药斗子拉开,倒进去。

素又解开一个纸包,对向文成说:“小黄片儿,比怀山药的片小得多,有股子甜味。”

向文成说:“甘草,是药材里用途最广、用量最大的药。”

素说:“牛吃这样的甘草不吃?”

向文成说:“牛吃,像嚼糖块儿一样,可吃不起。”

素说:“嗬,好贵的甘草呀。”她把甘草交给梅阁,又打开一包药说:“像蚕豆,比蚕豆白。”

向文成说:“贝母,川贝母。贝母里除了川贝母还有浙贝母。川贝的成色比浙贝好。川贝生在四川,浙贝生在浙江。”

素说:“四川、浙江、兆州,哪个地方大?”

向文成说:“叫梅阁递说你。”

梅阁说:“四川和浙江都是省,兆州才是个县。”

素又说:“省管着县还是县管着省?”

梅阁对素说:“你爹管你还是你管你爹呀?”

向文成说:“你这个比方不对。素她爹才比她大一辈,省比县还大着两辈呢,中间还隔着府哪。”

素说:“我知道啦,省是县他爷爷。”

向文成说:“这倒沾点边儿了。”

素听说自己的话沾点边儿了,高兴起来,说:“我好不容易说对了一样。”她又托出一个大纸包,纸包一打开便有一团又轻又白的东西弹开来,像花又像乱线头。素说:“这包药可怪,乱线头子一样,抓在手里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向文成说:“灯草。”

素说:“为什么叫灯草,拿它能点灯啊?”

向文成说:“古代,真有人拿灯草点灯。那时候还没有花,没有花搓灯捻儿,就把灯草蘸上油点灯。”

素说:“文成哥,你不是说古代人捉萤火虫当灯吗?”

梅阁截住她的话说:“那说的是买不起灯油的人家。‘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还有在雪地里就着亮儿看书的,形容的都是一种念书的刻苦精神。”

素说:“灯草点灯蘸什么油?洋油还是花籽油?——叫梅阁说,觉着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这还真是个问题,梅阁也没有想过的问题。她便说:“我怎么就会知道灯草蘸什么油?还是问文成哥吧。”

向文成从沙发上站起来,从摊开的纸包里拿起几根灯草,在手里捻来捻去地说:“咱们都没有用灯草蘸油点过灯。我寻思,灯草蘸的是花籽油。一来古代没有洋油;二来即便有,洋油的燃烧力太强,灯草太暄,控制不住洋油的燃烧力。花籽油燃烧力不强,适于拿灯草做灯捻儿。我看只能这样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