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三灵走进向家,向家人也喜欢三灵,同艾、秀芝、向文成把她围在当院。三灵笑着对向家人说:“还是回到笨花觉着亲。”三灵说的回笨花亲,其实是看见了向家人。她自己的家空着。走动儿在区里当交通后,三灵的家就更无人进门,院里长着荒草。同艾知道三灵话里的含意,说:“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吧。”三灵不再多作寒暄,把一个白布包在石板上展开,里面是一个又胖又大的面包。这面包有钵碗大,烤得红彤彤的,还喷着发酵的香味儿。三灵告诉他们,这是她刚烤出来的,山牧仁一定要她带给向家尝尝。只是如今她烤制的面包仍然不地道,没想到这看似最简单的事倒难住了她。主要原因是酵母不对付,山牧仁从瑞典带来的干酵母都用完了。目前全世界都在打仗,邮路不通,瑞典人想寄又寄不过来,她就用本地蒸馒头的酵母代替。用本地酵母还得使碱,不使碱就酸,可一使碱皮就硬,她左试右试还不算成功。不过山牧仁却说好吃,她知道这是山牧仁在鼓励她。一个新鲜面包摆在向家,向家人无论如何都觉得是个非同一般的物件。院里弥漫着酵母的香气,也弥漫起欢乐。近来形势紧张,向文成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欢乐了。这时他面对着石板上的面包又立刻展开了一个关于面包的话题。他说那年他在汉口时,渣甸路上有个英国人开的面包房,他看过英国人做面包,那过程比蒸馒头要复杂得多。单说醒面,一般人就做不到。面发好了,做成面包形状,还要“醒”,醒面的温度和湿度都得拿温度表试。

向家人观看完这个又胖又大的面包,三灵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专对向文成说,这也是山牧仁让她送来的。其实,她今天是专为送这个小布包而来,送面包是个捎带。三灵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电光纸包。打开电光纸,电光纸里还有一层纸,纸包上写着钢笔字,有中国字也有外国字。向文成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凑近了仔细看。他看懂了,对全家说:“硼酸,这可稀罕。先前只在医书上看过介绍,是外用消炎药。”三灵说,山牧仁让她转告向文成,他知道向文成正需要这种药。向文成接过这硼酸如获至宝,他把纸包又一层层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让三灵跟他去世安堂。

向文成领三灵来到世安堂,先把硼酸收进一个药抽屉,然后让三灵在沙发上就座。三灵不坐,只看了个板凳坐下。

向文成对三灵说:“三灵呀,你再给办一件事吧。现在我进不了城,不能亲自去见山牧师,这事又不能落在字面上,只有口传。你是个靠得住的人,就替我转告一下山牧仁吧。”

三灵问向文成是什么事,心里也知道这事肯定非同寻常。

向文成说:“天津有个班牧师你准知道。”

三灵说:“知道,班牧师叫班得胜,前几天还来过。”

向文成说:“你回去就对山牧师说,说我托他一件事,事不宜迟,我急需一种叫链霉素的药,让山牧师托托天津的班牧师务必给买到,买到后再设法送给山牧师。”

三灵说:“靠给我吧,我也知道你找这种药的用处。”

三灵站起身就要走,向文成又拦住她说:“我还得给你说说走动儿的事。走动儿可是进步了,对抗日工作积极着哪。在区里、县里名声都很好。在咱们这一方,开展工作可顶了大事。”

三灵听向文成说走动儿也不接话碴儿,只说:“文成大哥,我还得赶回城里去哪,天黑了,城门要关,就回不去了。”

向文成不再挽留三灵。三灵从世安堂出来,和同艾、秀芝告了别,就回了城。

三灵回到福音堂,赶紧把向文成托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山牧仁。山牧仁想了想对三灵说:“你再回笨花时,就替我转告向先生,他托我的事,我一定尽力,让他放心。”

很快,天津的班得胜牧师就托人送来了链霉素。班得胜托了一个来兆州卖文具的教徒,这位教徒由天津坐火车先到石家庄,又从石家庄骑自行车来到兆州。谁知进城门时遭到了日本兵的搜查,日本兵单把链霉素扣留下来。这卖文具的教徒在福音堂见到山牧仁,把进城时的遭遇讲给他。山牧仁一听着了急,便去找教徒韩先生。韩先生说,此事看似不大,但比较复杂。因为最近常有人从天津带药,药都是带给八路军的。如果他去找日本人要药,日本人一定会说他通着八路。这就不如由他引荐山牧仁亲自去找仓本部队长。好在仓本认识韩先生,估计也会给点面子。

山牧仁听了韩先生的话,决定亲自去见仓本。他靠了韩先生的引荐,在十五中学见到了仓本。十五中学本来是兆州的省立中学,现在学校停办,成了日本人的驻军机关,武的、文的日本人大都集中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