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画(第3/5页)

一家人那种神秘样子让我觉得遇到了非同一般的、绝对重大的事情。她打开扁扁的小箱,原来里面是一个捆扎起来的塑料袋。塑料袋打开,让我闻到一股浓浓的樟脑球味儿。解到最后一层才露出了一小卷黄纸。大概就是它了。

小冷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把黄纸展开。

那是一幅古画,上面画了几只虾。小冷的手颤抖着,点着虾:

“认出来了吗?”

“虾。”

“咳,当然是虾。我是问,你知道这是谁的画吗?”

我摇摇头。

“齐、白、石!”

我明白了。我明白小冷为什么急着让我到这儿来。她认为我可以辨别真伪。我问是否真的?

“八成儿是,”她说,“你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你让最可靠的朋友来看一看好不好?有人出好几十万要买它,可有人半道出来砸锅,说这是一幅假画。要是假画,一万块俺也出手。要是真的,那就大发了。俺弟弟也出去找明白人,我让他老老实实等着,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你说是吧老师儿?”

我没有吭声。我想到了阳子,答应让朋友来看看。不过我觉得有点纳闷的是:他们究竟从哪儿搞来这样一幅画?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小冷白我一眼:“这你就莫管了,我弟弟那一伙嘛,他们也花了不少钱……”

小冷最后还在反复叮嘱:不准告诉黄科长。

3

我答应要帮一下小冷,事后却有些后悔。因为我觉得阳子最不情愿做的就是这一类事。还有,我也不愿找那么多麻烦,而只想按时上下班,做点分内的工作。一句话,让我找阳子他们去鉴别一幅关系到“几十万”的古画,这就多少有点玄了。还有,这事儿也许阳子做不了,弄不好还要惊动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恰恰是我长期以来就一直回避的人。我这次归来几乎是悄悄的,有人以为我还在东部海边那儿呢。

想不到小冷一次又一次催促。看得出,这幅画对她一家有多么重要。尽管黄科长不愿在他的四合院里看到小冷的斜眼弟弟,可我发现他至少又来过三次。他的到来显然与鉴别古画的事有关。小冷差不多都要恳求我了。

我只得去找阳子。

阳子见了我大吃一惊:“你不是失踪了吗?”

我笑了笑,告诉他终于又“上班”了,然后把事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阳子说:“你原来是有事情要求我呀,要不你会一直藏着哪。”

我向他解释:“我只想安静一段,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每个人都有班可上,只有我一个人失业了。”

“得了吧。不过以后你可千万不要故意躲着啊。”

我催促阳子先做眼下的事吧。他同意了。

我把他领到了那个低矮的小砖房子里。

小冷像展示一件圣物似的,再一次把门闩上,只让我和阳子看那幅画。阳子反反复复研究,对着光亮看,又拿到暗处瞄,只差没用鼻子去嗅了。最后他拍拍手说:“我认为是真的。不过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我们这儿,这种事儿只有一个人能搞得通。”

我知道他在说谁。我故意把话题岔开。可是小冷听得分明,开始一声连一声追问:

“谁?你们说谁?”

阳子没有看到我在使眼色,直通通地说出:

“聂老。”

我坐在了椅子上。是啊,聂老。那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当年就亲手做过很多假画。当然他现在年纪大了,已经洗手不干了。他曾经是一位声望很高的画家,现在一幅画也不作了。我几年前通过一位朋友认识了他,真是眼界大开。那位朋友是一位杂志编辑,他的爱人叫滨,一个非常美丽的少妇——聂老每个星期都要到滨那儿,直着眼看她半天,然后再回去。这个老人倔犟得很,谁的话也不听,只有滨说什么他听什么。他还许诺要为滨作一幅大画,这话说过有五六年了,却一直没有动笔。那时候由于我成了滨一家的客人,所以聂老对我还算客气。不过眼下我可不愿为小冷的几只虾去找那个孤僻老头,更不想去见滨。我只想安静一会儿,只想在这个春天好好安顿自己。我太疲倦了。

可怕的阳子,扔下这样的一句话就走掉了。

接下去是小冷的百般缠磨。她一定要我把这幅画送到聂老跟前。

“求你了,不行吗?你把这个事情做成了,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了。行不行啊?”

我无言以对。我不愿成为任何人的恩人,只想安安静静的。但后来我终于妥协了。我伸出手说:

“拿来吧,那幅画。”

小冷不由自主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但她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先问明白了,等找到了聂老,他同意做了,我再把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