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歌手(第2/5页)

“那娃儿就是不来哩!”

老太太摊着一双多皱的发亮的手,满脸急切。

他们谈论这个事情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戴着四方小帽、神情有些怪异的看山老头还对我说:“瞧她那对大奶子,养十个八个娃也不在话下哩!忒怪哩!”

那一天他们做了很好的一顿饭让我吃。饭后还让我参观了他们的饲养场:在石头洞穴旁边不远,用柴禾棒子架起了一个大棚子,棚子下边又是树条编起的各种笼子和草窝。我看了看,几乎山里能够逮到的所有动物都被他们饲养起来了。兔子、野猫、小狐狸、刺猬,甚至是长虫、鹌鹑、野鸽子……那个老太太对她半路上找到的这个老头子崇拜得五体投地,总是无限深情地瞅着他,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

“你说笑不笑死个人!”

那个老头终于也回头赞扬起老伴来,对我说:“你不知道俺这口子有多么好的饭食!什么都能让她做成好吃的。用榆树叶做面卷,用地瓜叶做咸饭。她烙出的地瓜饼啊,像斗笠那么大,像蒲团那么暄,咬一口就像吃大肥肉一样,呜啊呜啊满口香!”

临走的时候,老头子拉着我的手感叹:

“我们要是有你这么个大娃多好呀!”

按年龄看,他这句话颇为不妥。可当时我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失礼的意味。他们极端的淳朴和真诚感动了我,直到很久之后回想起来还是那么亲切——记得前几年我故意绕路到那儿找过,很想在那儿再吃上一餐饭,看一看他们的生活。可奇怪的是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大石洞子。在这一带大山里我不可能迷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

眼下,看着这个废弃了的小石屋,我又对他们讲了那一次经历。我说:“别是一对落草的神仙?他们故意在半路上截住我,给我一个开导吧?”

小阿苔和小鹿觉得真有趣,咯咯笑了。

离开石屋时,小阿苔突然咕哝了一句:“真想喝一杯咖啡呢!”

小鹿也说:“哎呀真想!我们绕到村子走一走好吗?”

我明白他们有点受不了,决定尽快找到那条河谷,然后一直向北,抵达一个很大的镇子——从那个镇子到小城有交通车。我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坐交通车直接到小城去?小鹿看看小阿苔,小阿苔一连声地嚷: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了!你以为我们真的不能走了吗?你能走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

瞧她那对薄薄的嘴唇多么乖巧。如今这一双嘴唇再也顾不得描口红了。不过它的本色更漂亮一点儿。

我说那好,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

2

大约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我们终于接近了镇子。显然该好好休整一下了。当小阿苔和小鹿远远看到镇子轮廓时,忍不住欢呼了一下。这是丘陵地区所能找到的最大一个村镇了。它处在一个小盆地上,四周都是梯田,那是一种比较好的棕壤。很多年前我从这儿走过时,梯田几乎有一半栽上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到了春天满树繁花,蜜蜂一球一球的,花的香味溢满了整条山谷。鸟雀也多。这个镇子可真是美极了。镇上人很富庶,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除了果品之外,就是下边一个大理石矿……而今天看起来梯田上的果树明显减少,镇里虽然兴建了几座单薄的楼房,但整个街道看上去比过去破败多了,到处都乱糟糟的,主要路面坑坑洼洼,好多地方还挖起了深沟。多起来的是新搭的商业棚子。这儿出产一种米醋,这时米醋瓶子在街道两旁垒得像小山一样。

“这么多醋呀!”小阿苔喊着,“这里的人可真能吃醋!”

我笑了。任何一个到过这个镇子的人都会说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这种变化有点令人痛心。我发现除了满街都是拥挤的人群,堆积的破烂,几乎全世界乱七八糟的低劣商品都集中到这儿来了。一卷卷的破布、破绳子,做工低劣的衣服,贴面木制家具,漆器,其他一些手工艺制品,首饰……反正各种商品中最粗糙的那一类都汇集到这儿来了,卖给山民。我还注意到大街上多了一些台球桌,那些留着两撇胡须、穿着过了时的喇叭裤、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牛仔裤、歪戴帽子的小伙子,都在玩这种球。他们在用一种奇怪的规则赌博。这些人都叼着一支香烟,有的还戴了一副墨镜。他们口里哼着小调,用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四周的陌生人,如果见了一个女人,直勾勾的目光起码要盯上一二分钟,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那些货摊跟前不断发生争吵,有一个地方还打起来,拧成了一团,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拉架,因为挥舞的砖块随时都能把旁观者的头砸破:这场打斗刚刚把人吓个目瞪口呆,新的一场打斗又在不远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