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王才说:
  “你老这话是对的。可我思想,咱这村上,还没有无房的人家,若买了,一家人就得分两处住。要买了拆了重新盖,这房是半薪旧的,新盖时木料已定,扩大也不行,想小也不能,一颠一倒.还得贴二千元吧,这就是说,一千三百元买了个房基,这样一来,怕又使好多人不敢上手了。抓纸蛋儿,是最公平的。
  我来讨讨你老的主意,纸蛋儿要是被我抓了,我就把我原来的院墙搬倒,两处合一个院子,你看使得使不得?”
  韩玄子在巩德胜店中喝的酒,这阵完全清醒了。听了王才的话,他哈哈笑起来,直笑得王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末了,戛然而止,叫道:
  “如果你能抓上,那当然好呀!你不是要扩大你的工厂吗,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这就看你的手气了!”
  说到这里,韩玄子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极关心的样子问道:
  “王才,伯有一件事要问你,我怎么在公社听到风声,说你把土地转租给别人了,可有这事?”
  王才正在心里捉摸韩玄子关于房子的话,冷丁听到转地的事,当下脸唰地红了,说道:
  “公社里有风声?韩伯,公社里是怎么说的?”
  “喝茶,喝茶。”韩玄子却殷勤地执壶倒茶。他喝茶一贯是半缸茶叶半缸水的,黑红的水汁儿,王才喝一口就涩苦得难咽,韩玄子却喝得有滋有味:“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哩,现在是农村自由了,可国家有政策,法院有刑法,犯哪一条关咱什么屁事!可活该咱是一个村的,你又是我眼看着长大的,我能不管吗?你给伯实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才就把转让三亩地给光头狗剩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他现在,并没有了刚才来时的得意和讨问公房时的精明,口口声声央求韩玄子,问这是不是犯了律条?
  “你真是胆大呀!”韩玄子说,“你想想,地这么一让,这成了什么性质了?国家把土地分给个人,这政策多好,你王才不是全托了这政策的福吗?你怎么就敢把地转租给他人?王才呀,人心要有底,不能蛇有口,就要吞了象啊!”
  王才说:
  ”好韩伯,我也是年轻人经的事少,我听说河南那边有这样的先例,一想到自己人手不够,狗剩又不会干别的,就转让给他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那就看你了。”韩玄子说。
  “我听你的.韩伯。”王才说,“那地我不转让狗剩了,公社那里。还要你老说说话,让一场事就了了。”
  韩玄子说:
  “我算什么人物,人家公社的人会听我的?”
  王才说:
  “你老伸个指头也比我腰粗的,这事你一定在心,替我消了这场灾祸。”
  小女儿去买“牡丹”烟,一去竞再没回来。二贝和白银却进了门,在院子里听见上屋有说话声,便钻进厨房来,问娘说:
  “公社大院的那些食客又来了吗?”
  娘说:
  “胡说些什么?人家谁稀罕吃一口饭!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白银说:
  “叶子请了许多帮工的,哪儿用得着我们呀!”
  娘已经在锅里烙好一张大饼,二贝伸手就拧下一大片,塞在口里吃,白银不是亲生的,又分房另住,没有勇气去吃。娘嗔怒地说:
  “你那老虎嘴,一个饼经得起两下拧吗?把你分出去了,顿顿都在我这儿打主意,剩下你们的,两口子吃顿好的;门倒关得严严的在炕上吃!”
  白银已经进了她的厦子房,说是脚疼,又换了那双拖鞋。二贝一边吃着,一边冲着娘笑,说:
  “谁叫我是你的儿呢?天下老,爱的小,你就疼你小儿子嘛!”
  说罢拿了饼走进厦房,再出来,手里却是空的,在上屋窗下听了一会儿,又走进厨房来。娘就说:
  “看看,我说拧那么大一片,原来又牵挂媳妇了,真不要脸!”
  二贝说:
  “屋里不是公社人,是王才?”
  “嗯,”娘说,“来了老半天了。”
  “找我爹说什么了?”
  “谁知道,我逮了几句,是你爹训斥王才不该转让土地,说这事是犯法的。”
  二贝就说:
  “我爹也真是多管事,咱不是社长,不是队长,咱退休在家多清闲,偏管这管那,好了不说,不好了得罪人,街坊四邻的,以后怎么相处呀!”
  娘说:
  “你快闭了你那臭嘴!你爹在这镇上,谁个看不起,只有你两口弹嫌,好像你们倒比你爹有能耐了!”
  二贝说:
  “别看我爹,他对农村的事真还不如我哩,他是凭他的一把子年纪,说这说那,又都是过时话,哪能适应现在形势?我们不好说他,一说就拿老人身份压人,你也不劝说劝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