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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灯看了,果然是镇政府那几个长牙鬼,其中就有侯干事,便说咱离开这儿,别让他们看见。三人钻进竹林边的瓦房来。
这家男人过生日
赵心认识这家人。这家人夫妇两个,还有六个孩子,六个孩子靠着搭在屋西间土楼边的梯子,顺梯子层儿从下往上站了,拿眼睛盯着屋东间的灶台。灶台下坐着男人烧火,灶台下女人在往锅里煮鸡蛋。带灯说:这么多孩子?赵心说:他们只有两个,那四个是他哥和姐的,哥姐都打工去了,让他们带着。夫妇俩见突然来了人,有些慌乱,但立即就热情了招呼,孩子们很快也围上来往带灯和竹子的脸上瞅,说这样说那样,像喜鹊窝戳了一扁担。男人说:出去,都出去!从灶膛取一个烤熟的土豆扔给一个孩子,再从灶膛里取一个烤熟的土豆扔给一个孩子,扔了六个,孩子们一窝蜂出去了。媳妇却从锅里往碗里捞鸡蛋,捞了四颗。女人说:不知道你们来。意思是抱歉着客人来了没给客人煮鸡蛋,但也暗示了这碗鸡蛋就不给客人吃了。带灯说:我们随便来转转,你们吃。女人就把鸡蛋碗给了丈夫,丈夫又从灶膛里取了一个馍馍,说:那我就吃啦!有些不好意思,端到卧屋里去吃。竹子说:啊,孩子吃土豆,大人吃鸡蛋烤馍?女人说:他今天生日。
罚款
其实,侯干事已经看见了带灯和竹子进了竹丛旁的人家,使劲地喊,要她们下去。带灯不愿下去,镇政府各部门向来各干各的事,除了统一部署外,这一部门不高兴另一部门干涉插手,另一部门也不想这一部门蝗虫吃过界。但侯干事却跑上来说:你们架子大,我叫不动,现在是马副镇长让我叫你们下去哩!竹子说:吓谁呀?狐假虎威!侯干事说:不下去也行,我给马副镇长回话你这个镇长是副的谁召理呀?!带灯和竹子就让赵心回家去,顺着坡路下来。
果然马副镇长就在这户人家里。这人家三间上房,一间厨房,马副镇长就坐在上房里的炕上,见了带灯竹子问你们怎么也进山了,带灯没提来吃鲜五味子的事,却说黄沙梁那边的甜井寨有人上访,反映村长带头剥削树皮卖钱,她们来处理。马副镇长说:这边村里也是剥削树皮严重,咱镇上多年来对这事都是动口不动手,领导再不切实抓怕以后要出大问题的。带灯说:你就是领导。马副镇长说:谁把我当领导了,喊你们半天就是喊不动么。带灯说:哪里呀,一说你在,我们连滚带爬就来了!啥事,你身体不好也进山了?马副镇长说:碰着你好得很,你干过计生工作,会和群众拉扯关系,这沟里的人吃软不吃硬……带灯说: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啊,领导!马副镇长说:计生办也包干村寨抓维稳么。你来炕上坐,让他们把情况给你说说。
带灯靠着炕沿,没有脱鞋盘脚坐上去。炕很大,炕角窝着一条烂被子,她把被子掀开,里边却是一个瓦盆,瓦盆里正发酵着面,又捂盖上了,让竹子也来坐。竹子还站在门口,她害怕炕上有虱子。
侯干事讲了,镇东的湾铺村一个计划外生育的妇女自怀孕后就一直东躲西藏,无法把她带到镇卫生院做人流,而昨晚得到消息,这妇女跑回了苗子沟村的娘家,他们就开了镇长的小车来抓人,小车在沟口停着,步行到这沟脑,那妇女并没在娘家,可能是在他们到来前藏到山上什么地方去了。找不到孕妇就一定要罚这娘家的钱,而娘家只有老两口,就是不肯出水。
带灯说:没抓到人,或许那妇女就没回娘家来么,即便她回来,罚人家娘家人什么钱?马副镇长说:给我报消息的人说是千真万确在苗子沟见到那妇女了,娘家人窝藏怎么不罚款?带灯说:甜井寨和苗子沟村都是穷地方,瞧这屋里空荡荡的,怕是连老鼠都不来,能罚出什么款?马副镇长说:咱总不能白跑一趟?就是罚上二百元,下山给车还加个油,让大家也吃一碗面么。带灯说:咱就欠那一碗面呀?!马副镇长说:我有个副字是不是?带灯一看马副镇长生了气,就笑了起来说:呀呀,用这办法逼我!那我去见见老两口,人在哪?马副镇长说:在厨房里。带灯出了上房门往厨房去,那几个干事说:嗯,还能进步!竹子竹子,来炕上坐呀!
竹子跟着带灯也去了厨房,一个老头坐在灶火口的木墩子上,老婆子拿个抹布擦灶台,一边擦一边嘟囔,她好像已经擦过无数遍了,灶台起明发亮。老头粗声说:嘟嘟囔囔着死呀?!老婆子就把抹布甩在老头子头上,说:我就是死呀!死了脚腿一蹬我倒轻省了!带灯一进去,吵声停了,老头又抱头坐在木墩上。老婆子说:把抹布给我,给我!老头子把脚下的抹布又扔了过来,老婆子再是擦灶台。带灯说:见了我也嘴噘脸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