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狼子(第2/3页)

见梅香站在那里发愣,张嬷嬷发功朝她腿肚子上踢了一脚,将她按倒在地,跪在三奶奶的面前。张嬷嬷讨好地说,三奶奶,那个背地里诅咒你身上有股骚狐味的元凶我给你抓来了,听候你发落,要杀要剐割舌苔沉粪坑沉东白湖下大油锅全凭三奶奶一句话。梅香闻声惊得花容失色,大呼冤枉,张嬷嬷标准的有娘生没娘教,在她的屁股上又是飞起一脚,那肢体语言的意思是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申辩的权力早已经被剥夺了。嫣然起身,径直朝梅香走过来,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幽然道,好俊的一朵山花。她转过身来,冷冷地对张嬷嬷说,我自会发落她的,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张嬷嬷还算识趣,她说声那好那好,便悻悻然退了出来。

嫣然急忙上前将梅香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重新打量了她一番。嫣然对梅香有缘,她一见梅香心里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想藏都藏不住,心花怒放,一瓣一瓣的心香幽幽。嫣然来自茶马古道上,来自那雪山草原组合的地方,来自土司家族的原始部落,她的骨子里也有着那天生的豪爽的一面,表现得最彻底的她似乎并没有尊卑观念,对她内心喜欢的人,对下人也能平起平坐。这下嫣然居然拉起了梅香的手,径直将她拉到了藤椅上,要她坐下来。梅香慌了神,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以前服侍二奶奶玲珑,服侍大奶奶崔禧,她哪里敢这样?眼下在三奶奶的面前,她也一样的不敢造次。嫣然可全不顾这一切,她居然放下了主子的身份,要给梅香上茶,还说这茶中放有花瓣,可香了。梅香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下了,鸡啄米似的朝嫣然叩头,口中念念有词,三奶奶,你行行好,快饶了我吧!嫣然一头雾水,端着手中的茶杯,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梅香成了三奶奶的使女,嫣然并没有将她当下人看,心底里将她当作是惺惺相惜聊解寂寞的好姐妹。梅香着实感动,又惶恐不安,使女做惯了,又是在等级森严的千柱屋,三奶奶这样待她,梅香又如何受得了!从感情上来说,梅香的心思还在二奶奶的身上,她怀念二奶奶,背地里常常落泪,晚上也泪湿枕巾,做梦也常常梦见她。玲珑是戏子出身,像梅香一样来自社会的最底层,心地又纯良,梅香虽是她的使女,但她们主仆之间若即若离又亲密无间,情深似海,心与心之间也没有距离。这个三奶奶嫣然就不一样了,她热情过分,完全颠覆了主仆之间的尊卑关系,这有悖常理的待遇反而让梅香感到惊恐不安了。梅香是有经验的,一见面就烧起了一把大火,等大火烧过了,就只剩下了一堆凄凉的灰烬。今日上了天堂,说不定明天就会下到地狱。梅香要的是正常而不是反常,要的是细水长流而不是暴饮暴食,要的是和风细雨而不是今日酷暑难耐,明天寒气凌厉。嫣然并不顾及梅香的感受,依然我行我素,硬是将手中的茶碗塞到了梅香的手中,你推我给之中差一点茶碗又要落地成碎片了。梅香手中握着茶碗,茶水滚烫,她像捏着一只烫山芋,拿又拿不住,放又放不下。她坐在藤椅上如坐针毡,浑身燥热,汗水湿了一身。

这三奶奶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梅香心中没有底,但嫣然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她的城府很深,深不见底。面对这样一个静水流深的女主人,梅香就像掉进了无底洞,上不着天空,下不着地底,整个人就那么飘浮着。这千柱屋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回,她是碰到真正的对手了。梅香又是一个简单的人,清纯透明得像一滴露珠,主仆之间一个热情似火,另一个柔情似水,倒也相安无事,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没想到机关算尽,结果竟然会是这样。在张嬷嬷看来,这回梅香该被装进猪笼里,抬到东白湖边沉水潭了,至少她得割去舌头,或沉一回粪坑。梅香受了罚,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金蝉脱壳了,说不定在三奶奶跟前还是一名功臣,得到封赏,成为红人呢。只要跟三奶奶套上了近乎,拉近了关系,以后自己在千柱屋中的地位就雷打不动了。可事与愿违,弄巧成拙,张嬷嬷好不懊恼!她是兴风作浪的行家里手,又岂肯就此罢手,一时的波澜不惊,那是她迫于三奶奶的威慑,还没有找到新的下手的机会罢了。

嫣然与梅香经常在千柱屋里进进出出的,走路的时候两人都靠拢得很近,几乎是偎在一起了,有时候三奶奶还会牵住梅香的手,很亲密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一双高山流水的知心朋友,更像是一对情同手足的亲姐妹。这当然不是张嬷嬷想要的结果,每逢她看到她们这样时,就会躲在远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恨得咬牙切齿,目光一枚接一枚地飞射过毒针来。她恨不得在她们走过的地方埋上个地雷,将她们一起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