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尘埃(第5/6页)

但这一次,秋姜的心,却真真切切地乱了。

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也坐到了榻上,脑海里思绪翻滚,一时间,完全无法反应。

颐非认真地给自己上着药,而云笛不再说话,花厅里很安静。

安静得仿佛能够把一切唤醒,又仿佛能把一切都埋葬。

秋姜不由自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艰难出声:“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在演戏,是因为三点。第一,那些钩住颐非的绳索,虽然看起来很粗很结实,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是不难挣脱的,可他却乖乖让你们吊起来,这肯定有问题;第二,你演得实在太差,你根本连我的碰触都难以忍受,怎么可能如你所说的喜欢我;第三……你在套我的话,别人纵然察觉不出,但作为一个久经训练的人,这些问话的技巧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其实你真正想问我的是——为什么离开风小雅,对吗?”

云笛的目光闪动了两下。

秋姜苦笑:“何必呢……一个两个,都拿过去来试探我,为难我。真的……何必呢?”

“我说过,我不能让你这么危险的人物回程国……”

“尤其是,跟我一起回来。”颐非再一次地接了云笛的话,但这一次,他的表情也异常认真了起来。

他注视着秋姜,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道:“因为,船只一旦抵达芦湾,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所以,在这之前,我,以及我们所有人,都要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而你,无疑是最大的一个意外。”

“因为你是薛采指定的人,是风小雅背后推动的人,也是……”云笛上前两步,一字一字道,“女王的人。”

一阵风来,吹开了被剑刺中的那扇窗户。

窗户吱吱呀呀摇晃,窗板上的剑柄颤啊颤的。

仿若悬在秋姜脑中的记忆,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你叫秋姜,是蓝亭山下一个叫做‘归来兮’的酒铺老板的女儿,因为身体不好,自小在山上养病。”

假的。

“公子上山参佛时,看见酒铺意外着火,你父母双双陨难。公子见你孤苦,便纳你为妾,带回草木居。”

假的。

“你父本是程国凤县人,因在程国活不下去就去了璧国,在璧国帝都卖酒时认识了你娘。两人成亲后生下了你,为了给你看病辗转到的燕国。所以,你的户籍在程。但你父孤儿出身,家中已无亲眷。而你母冯茵有一位姐姐叫冯莲,还在帝都,是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统统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窗户狠狠一撞,插在上面的剑终于承受不住力道掉了下来。

摇摇欲坠的记忆,在这一瞬,全面崩塌。

秋姜终于想起了如意门。

想起了她本来的名字。

她当然不叫秋姜,也不叫七儿。“七儿”的所谓人生是从一场大雪开始的——

天寒地冻,风雪呼啸。

她被关在一个大大的屋子里,身边有很多人,都是孩子,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到十六岁,她是里面最年幼的。

身边的孩子们大都在哭,还有争吵和打架的。屋子里乱哄哄,而且冰冷冰冷,没有火炉,更没有衣物。

屋外是一大片雪地,雪地尽头,是高高的围墙,像一个巨大的罩子,罩着这栋孤零零的屋子。

她等啊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大人走进来,对他们说马上开始一场考验,只有通过试验的孩子才有机会去圣境。于是,他们被丢弃在屋子里,七天七夜,没有食物没有救援。

七天之后,那个大人终于回来了。屋子里的孩子们也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病的病、伤的伤、残的残。

她是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孩子。

她被单独挑选出来,带到一个叫做品先生的男人面前。

品先生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问她在去极乐世界之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她回答:“有。我是谁?”

品先生回答她:“你是谁不重要。从今天起,你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旁的等高花瓶里姜花正滟,芳香沁脾,宛如一只停在翡翠簪头的蝴蝶,清丽灵动。

也许是因为她注视的时间久了些,品先生看了那瓶花一眼,折下一朵递给她:“喜欢?是你的了。”

她惊诧。而品先生的下一句话是:“今后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得到。因为——在圣境里,无所不有。而你必将,无所不能。”

品先生没有说谎。但他也没说实话。

她确实去了一个叫做圣境的地方,也确实后来无所不能,但那是以不断地濒临死亡为代价换来的。

她从九岁长到十二岁,开始外出执行任务。

每一次任务完成后,她在圣境内的地位都会高一些。

她成了如意夫人最喜欢的弟子。她在圣境内被尊称为七主,是如意七宝中的玛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