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5页)

豆叶和我脱下鞋子,没有交谈,都无话可说。当晚白井茶屋的阴郁气氛就和池塘里的水一样厚重。空气里有股走味了的化妆品的味道,墙角潮湿的石灰剥落下来。只要能马上离开,真是做什么都好。

我们拉开门厅的门,看见茶屋的女主人正陪着螃蟹医生。以往我们到来后,她总是再呆上几分钟,大概是想让医生多付她香资费。可今晚我们一进去,她就告退了,走过我们身边也不抬头看一眼。螃蟹医生背对我们而坐,于是我们就免了鞠躬行礼,直接走向桌子坐在他身边。

“医生,您看上去很累。”豆叶说,“今晚您还好吧?”

螃蟹医生没说话。他转动着桌上的一杯啤酒,消磨时间。他是个讲求效率的人,只要有可能,他是一分钟都不会浪费的。

“是的,我相当累。”他终于说,“我不太想说话。”

说完,他把啤酒一饮而尽,站起来打算走了。豆叶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螃蟹医生走到门口时,转过脸来对我们说:“我信任的人结果却来欺瞒我,我当然不会高兴。”

接着他就走了,门也没关。

豆叶和我都惊得说不出话。后来她起身去把门拉上,回到桌前,抚平身上的和服,怒气冲冲地闭上了眼,对我说:“好吧,小百合。你到底对初桃说了些什么?”

“豆叶小姐,是因为这件事吗?我答应过您我不会做任何自毁前程的事。”

“看上去,医生显然把你抛到一边了,好像你和空麻袋一样一钱不值。其中必有缘由……想知道的话,我们只能弄清楚今晚初桃对他说了些什么。”

“怎么才能弄清楚呢?”

“刚才南瓜也在这屋里。你得去问她。”

我不能肯定南瓜是否会告诉我,但我说我会去试试,豆叶看来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是我坐着不动,她转过身来看我是怎么回事。

“豆叶小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我说,“初桃知道我和医生在一起,她大概也猜到了个中缘故了。医生当然也知道。您也知道。连南瓜也知道!可就是我不知道。您能不能行行好,把您的计划告诉我呢?”

这个问题看似让豆叶颇有歉意。很长一阵子她都不看我,终于她叹了口气,跪到桌子旁,对我说了这番我想知道的话。

“你很清楚,”她这么说,“内田先生是用艺术家的眼光看你的,但医生的兴趣在别的方面,延也一样。你知道什么叫做‘无家可归的鳗鱼’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就如实回答。

“男人身上都有一条……嗯,一条鳗鱼。”她说,“女人没有。但男人有。它就在……”

“我想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了,”我说,“我只是不知道它叫做鳗鱼。”

“它不是真的鳗鱼,”豆叶说,“但把它当作鳗鱼,事情就容易讲明白。让我们就这样叫它吧。是这样的,鳗鱼一辈子总是在找一个窝,你知道女人身上有什么吗?有洞。鳗鱼就喜欢住在洞里。每个月洞里都会流血,我们有时候称为‘云遮月’。”

我已经到了能够明白豆叶所谓的“云遮月”的年龄,几年前我就开始有这种经历了。头一次来的时候,我惊慌莫名,就好比打了个喷嚏,却发现擤在手帕上的是脑浆。我真怕我要死了,后来阿姨发现我在清洗一块染血的布头,便告诉我流血是女人成长过程的一部分。

“你可能对鳗鱼不太了解,”豆叶继续说,“它们很在意自己的领地。它们找到一个喜欢的洞,就会在里面扭动一会儿,确定……嗯,这么说吧,确定它是不是够舒服。如果它们认定这是个舒服的洞,它们就会用……用黏液来圈出它们的领地。你明白了吗?”

如果豆叶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想我肯定会吃惊,但至少能更容易就弄明白。几年后,我发现豆叶的姐姐当年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接下来的事你会觉得很稀奇。”豆叶继续说道,好像她刚才说的不稀奇一样,“男人其实喜欢做这种事。事实上,他们喜欢得要命。甚至有些男人,一辈子就在想方设法寻找不同的洞穴让他们的鳗鱼住进去。如果一个女人的洞穴以前没有让别的鳗鱼进去过,对男人就特别珍贵了。听懂了吗?我们把这叫做‘水扬’18。”

“把什么叫做‘水扬’?”

“女人的洞穴初次被男人的鳗鱼钻进去。这就是我们所谓的‘水扬’。”

“扬”就是“升上来”或者“放上去”,所以“水扬”听上去就像是水升上来或者把什么东西放在水上。如果屋子里有三个艺伎,她们对这个词的来源解释会各不相同。豆叶解释完毕,我只觉得越发摸不着头脑,但我装着多少明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