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第3/18页)

“今年庙会那天,我一定要好好报仇雪恨。阿信,我知道你不待见这些事,可你还是帮帮我吧,替我们横町组一雪前耻呀!我们一起收拾那个唱个破歌也要显摆自己最正宗、老摆臭架子的正太郎吧!他还骂过我是私立学堂教出来的蠢货,这不就是连你也一起骂了吗?哥们儿我真心求你了,卖我一个面子,用长柄灯笼以牙还牙吧!哎呀呀,气死我了,要是这回又打输了,我长吉可就没脸见人了。”

长吉越说越来气,宽阔的肩膀激动得一抖一抖的。

“可我也没什么力气呀!”阿信说。 

“没力气也没问题呀!” 

“我可不会用大灯笼打人。” 

“不打人也没问题呀!” 

“让我也加入的话,你们八成要输,这也没问题?” 

“输就输了,那也没办法,你啥也甭做,就充当我们横町组的一员,摆点样子给他们看就够了。咱们横町组有你撑场面,很多人就会站在我们这边了。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个粗人,你有文化有学问,要是他们用什么文言文之类的骂我们,你还能骂回去,那就痛快啦!你肯答应的话,我们的声势就会壮大千倍,没什么可怕的了。真的谢谢你了,阿信。”

长吉一反常态,说话的语气又客气又温和。

一个是系着潦草短腰带、拖着草鞋走路的消防员的儿子;一个是深蓝色洋布外褂、系着端庄紫色长腰带的佛门子弟。他们平常说话也常常是话不投机,鸡同鸭讲,所思所想截然不同。尽管如此,长吉是从小在龙华寺门前长大的孩子,方丈夫妻也疼爱他,而且他又是信如的同学,人家骂他是私立学校的蠢货,信如听了当然也不舒服。长吉生来就不讨人喜欢,从来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对他好,说来也是蛮可怜的。正太郎有一条街的少年郎做帮手,凭良心说句公道话,长吉每次吃亏,基本上也都是因为田中屋那边太过分了。

看长吉如此看重自己,恳求自己加入,信如也不好再推辞,无奈答应:“那我就加入吧。既然答应你了,我就不会失信。不过打架这种事,不战而胜是最好的。当然,如果他们先动手的话,我们也只能应对。真要打起来,田中屋那个正太郎,我能轻而易举地打倒他。”

信如似乎忘记了自己没什么力气,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别人从京都带来的礼物——著名刀匠小锻冶的小刀给长吉看。 

长吉凑过脸来仔细瞧,说:“看起来好锋利呀!” 

刀乃凶器,要是真动起手来,可是不妙。

少女的长发牢牢盘起,若垂下来可及至脚踝。

她前额的发丝蓬松,发髻比寻常之人稍为高耸,这是一种被称作“赭熊髻”的发式,听起来颇为瘆人,却是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之间也流行的发式。

她有白皙如玉的皮肤,高挺精致的鼻梁,秀口虽称不上樱桃小嘴,抿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若有心一一品评,固然从五官上还不能说这是位典型的美人儿,可一旦配合她那纤柔悦耳的声音、娇怜的眼神和朝气蓬勃的举止,无不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可爱劲儿。

她身穿橙色蝶鸟花式的单衣,胸前高高束起的双色衣带是黑色绸缎的里与染花面料的面,脚上穿着双街上罕见的漆色厚木屐,脖子上擦了一层粉,手持湿毛巾,风姿绰约,仿若早晨刚从浴室回来。逛完花街正欲归去的少年郎们目睹她的姿容,无不啧啧叹赏,纷纷说道:“真想早点儿看到她三年后的姿色呀!”

这位少女,便是大黑屋的美登利。

美登利的家乡在纪州,说话难免带点口音,不过听起来反而很可爱。最让人喜爱的还是她那落落大方的性情,让人感到一种自然的亲近。少女的姐姐是吉原花街正当红的妓女,托了姐姐的福,她身上的荷包也总是鼓鼓的。鸨母姨婆等人为了讨好她姐姐,也时不时地会给她一些零花钱,说:“小美呀,拿这些钱去买些人偶玩吧。”给她钱的人给得坦然随意,拿钱的少女也就越来越不在意,花起钱来完全不心疼。比方说有一次,她给同班的20个女同学每人买了个一样的皮球;还比方说为了让小伙伴们开心,她一口气买下了文具铺中所有卖不出去的玩具。这类挥霍之事层出不穷,实在与其年龄和身份不符。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父母虽然健在,却也放任迁就,毕竟他们心里清楚少女的未来,也就不说什么了。妓院的老板对她也是宠爱有加,百般呵护,饶是奇怪。说起来她既不是老板的养女,也不是老板的什么亲戚,只不过是少女姐姐当初卖身的时候,她的父母也听从了老板的邀请,一起带了行囊来这里谋生。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