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那些你不知道的幸福(第3/7页)

于是,她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挽起袖子说:“我就当您一个人的孩子,您也是我一个人的母亲。今后我会找个人一起爱您,所以现在要多吃点儿,好有力气等到真正的王子。我来下鸡蛋面,我一大碗,您也一大碗,好不好?”

当她回头时,却看见从不曾对她落泪的母亲,正用围裙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

分手分出的相濡以沫

◎吕麦

结婚八年,她俩从一对鸳鸯,变成一对冤家。

这不,他带了一身的疲惫和暑气进门,她说,别像狗似的,在这里伸着舌头喘气儿,好像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穿衬衣,打领带,待在空调房里,那才叫能耐。我真是年少无知,挑了这么个出死力的垃圾股……

他本想装聋作哑,可架不住她叨叨地念,反击说,比尔?盖茨、杨振宁找的“小太太”,咋不是你?也得亏我拿鱼眼当珍珠,宝似的娶了你。

她像被捅出巢的马蜂,随手抓起苍蝇拍,一边朝他乱舞,一边尖叫,想当初,追我的男生,如今有的是科长、局长,有的是经理、老板,就你,还是个小职员。我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没滋润一天,还落了一身的臭……这日子,过够了,离婚!

离就离,走。气头上的两个人,冲动得像啤酒瓶里汹涌的气泡,一前一后走进民政局。人家问,协议离婚?点头。有孩子吗?有。跟谁?跟我。她抢着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何况这爹就快讨饭了。他瞪她一眼,张张嘴,却没吱声,使劲把话咽了回去。人家又问,财产分割好了吗?一起摇头,只是摇得不在一个节拍上。那不成,回去,财产分割好了再来,还得带上结婚证。撅着嘴,怏怏回到家。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可分的。既然孩子跟你,那房子和家具,就归你。他说,去年买的那辆车,归我吧。拿去吧。一个破奥拓,我还不如坐三轮呢。她不屑地说。他揶揄,我没用,我无能,等你傍个大款买宝马,好了吧。她得意地说,那是。不过,那个豆浆机,你不能拿走。还有什么?没什么了吧。那……明天,民政局见,我去我妈那儿住。他说完,转身出门,又折回来,说,那个……我的结婚证,在哪呢?得拿上。

她去房间,抱出一个小小的藤匣,掸去灰,打开,取出两本结婚证,他拿了自己的一本,揣进兜里。转身要走,她忽然说,等等。还有这个——藤匣里,躺着两本手掌大的日记本,塑胶面,一本橘红色,透着暖意,一本天蓝色,像清澈的海水。他拿起蓝色的,随手翻开,看了两眼,念起来:2002年4月12日,天气,阴。

天气预报说有雷阵雨。早上出门,我给她包里放了雨伞,又给她10元钱,叮嘱她,下班,打车回家。可是,晚上,我骑车到家,等了40分钟,她还没有回。我不放心,去接她,在离家50米远的地方,看到像落汤鸡的她。我怪她,雨这么大,为啥不打车?她打着喷嚏,说,大雨中行步,诗人的感受。随后,将10元钱举到我眼前,说,还给你。明天早上,去吃一碗肴肉锅盖面,有一年不吃了吧?馋的你……

她翻开橘红色的笔记本,怔怔地看,情不自禁地念起来:2002年4月20日,天气,晴。

淋了一场雨,我感冒了半个月。那段日子,吃什么都没胃口,就想喝一碗浓香的甜豆浆。他用暖壶买来豆浆,我却不想喝,掺水太多,没味儿。要是自己有个豆浆机,该多好啊。

他没吱声,愣了一会,对我说,可能,最近回来晚,单位要加班。那天,我一个人闷得慌,去单位找他。可传达室大爷告诉我,他在对街的大排档帮忙。我在烟雾弥漫的人群里找到他,他正在低头刷碗。刷一个晚上的碗(7点到11点半),20块钱。面对愕然的我,他得意地笑说,老婆,我相种一款398的九阳豆浆机,刷20天碗,钱就够了。不会超出家用预支,房贷正常还,儿子的牛奶正常订,你甭担心!那个月,我胖了,白了,他瘦了,黑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哽咽。

他小声嘀咕,这么多年,我容易嘛我。那一阵,我坐夜车回家,人家抱孩子的妈妈,对孩子说,儿子,咱起来,给这位爷爷坐。我纳闷呢,我三十小几的壮汉,咋就成爷爷了?仔细一照镜子,我才发现,我都瘦成人干了……你今儿要换房,明儿要买豆浆机,后天又要买俩车,我样样满足你。可你……我就那渔夫,你就那渔夫老婆。

她挥拳打他,说,讨厌!他恨恨地说,我恨你!

不管怎么说,相濡以沫走过了这些年,你……恨我?她惶恐地住了手。他说,是是是。我恨你,就像老鼠恨猫咪。她抬起双手,粉拳如雨,扑向他怀里,说,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