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圣诞节(第3/9页)

“有、有啊……学了一点桑巴舞。”

“哎?”

“学了一点桑巴舞。”

“桑巴舞?你会跳吗?”

“……会、会啊。”

评审用眼睛告诉他:“跳一段来看看!”事到如今,现场的氛围不容世之介说“我不会跳”。于是,他双手插腰,转了一圈以后,开始扭腰摆臀。可是,没有音乐的桑巴舞实在跳不起来。

跳了一会儿,最后一位评审也无情地合上了档案。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世之介落选了。

下午四点多,世之介搭准急电车来到西武新宿站。他和祥子约好了在这里碰面,他们两个已经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因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世之介也就在新宿街头漫步闲逛。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蓦地想起今年四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初到东京时的情景。那一天,他在西武新宿站往靖国路方向的出口处,看到一株开了七分的樱花树,背着沉重行李的世之介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樱花。

今天,世之介出了车站又走到相同的地方,樱花树当然还在,只是花朵凋谢了,叶子也掉光了。不过,树看起来好像比八个月以前长高、长壮了一点。他还想起那一天是自己生平第一次目不转睛地盯着樱花瞧,尽管家乡的学校、神社等地方到处都有盛开的樱花,但他都不曾像这样看到两眼发直。

世之介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视线袭来,倏地回头,原来是一个在寒风中铺着纸箱、躺在地上睡觉的流浪汉诧异地打量着正望着樱花树的他。这一幕让世之介想起自己来到东京以后,才知道有流浪汉的存在。记得刚到东京不久,每次在车站的百货公司或市中心的公园看到铺纸箱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世之介总会多看好几眼。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在外头流浪。他曾百思不解,想不透他们为什么不去找工作,也曾纳闷他们难道都没有家人、亲戚可以伸出援手帮忙吗?生平第一次和流浪汉那么接近,他们的存在对世之介而言,除了匪夷所思,还是匪夷所思。

尽管讶异不解,也只是头几个月的事而已。后来,世之介也在上课的路上、打工的路上,不管走到哪儿的路上,都能看到流浪汉的踪影,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不再为他们为什么要过这种生活而感到疑惑了。

世之介又想起有一次他要从原宿去涩谷,路过一座小小的儿童公园,看到一个流浪汉躺在树下。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倒在地上。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世之介初到东京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大声呼救,有人倒在路旁是何等不得了的事。然而那一次,世之介只是看了一眼就走过去了,习惯成自然,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世之介从歌舞伎町走地下通道横穿靖国路,来到JR新宿站。因为走到口干舌燥,所以在Alta地下街的咖啡馆喝了一杯橙汁,然后踩着狭窄的台阶走出地面。

Alta前面人山人海。由于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祥子应该不会在此时出现,不过世之介依然不自觉地往人群里探头探脑,寻找祥子的身影。寒风中,人们无不瑟缩着身子站在那里。世之介看着看着,再次强化了他认为东京鲜少不良少年的想法。

那是和加藤一起上驾校时聊过的想法。有一次驾驶课中场休息时,他问加藤:“东京好像没有不良少年呢。”加藤疑惑地说:“是吗?”世之介又笑着说:“在我们家乡的闹市区,捡起石头随便一丢,都可以丢中不良少年。”这时,加藤回答道:“其实是因为东京的不良少年都很会打扮,所以就不觉得特别突出、特别醒目吧。”

世之介又往人群看了一眼,或许加藤说的对。既然有年轻人,就一定有不良少年。世之介家乡的不良少年不是剃三分流氓头,就是留着流里流气的发型。不过,东京的不良少年既不剃头也不留着流里流气的发型,他们都把自己的头发烫得像杰尼斯的偶像一样蓬松柔软。

“时髦归时髦,不过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走在涩谷或哪里,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恐怖。”

对于加藤的看法,世之介点头如捣蒜,深表赞同。光是从造型容易辨别这一点来说,世之介觉得乡下的不良少年可爱多了。

从Alta前面信步而行,经过My City百货,沿旁边的通道直走,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就会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甲州街道的高架段下方,有一处在都市更新中没有被铲平的断崖残壁,陡峭的残壁下方有几栋很像战后的黑市、地下钱庄的建筑物,全是居酒屋。

世之介没有钻进高架下方,而是左转往巷子里面走。这里的风景和矗立着Alta、伊势丹的新宿路迥然相异,时间仿佛停止在二十年前,狭窄的巷内有小酒馆、古老的小钢珠店,还有专门播放色情片和黑社会影片的电影院。往右看是手捧着丰满胸部的裸女广告牌,往左看是袒胸露点的古惑仔海报,世之介每次经过这里,就觉得胯下蠢蠢欲动,全身热血奔腾,生理、心理都忙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