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愁风月(6)(第2/7页)

“不是我,我没那么无聊,我没有往人头上扔东西的习惯,平日里,除了注书,不过喜欢下棋投壶而已。”

好啰嗦,嘉柔看他那样子,不知怎的,噗嗤一声倒乐了,心里并不记恨他那一回轻视自己,而是幽幽问:

“你怎么这么瘦呢?看着像病了。”

这一下,听得萧弼一颗少年心觉得极挂不住面子,他素忌讳别人说他体弱,此刻,忍着不发作,只问嘉柔:

“你管我病不病的,你看我注的老子了吗?”

语气虽冲了点,但眼睛却很期盼。嘉柔本想走,抬眸嫣然一笑丝毫不跟他计较:“看了,你真是大才,我从没有见人那样注释老子的话,很新鲜,它陪我不少日子呢。”

说着,脸上的笑意有消散的意思,萧弼目光闪烁,好似定在她脸上又好似不耐烦总往旁边乱瞥一通,听她这么说,有点固执地追究:

“你觉得何处新鲜?”

“圣人有情呀,大家都觉得圣人没有喜怒哀乐,怎么会呢?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不仅仅是圣人有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瞧萧弼,他怎么总是板着个脸呀,嘉柔心里发笑人又活泼起来,头上簪的花欲坠不坠好似停了只白色纤蝶,翩然动人,萧弼情不自禁伸手,很细心地替她把花又插戴紧了两分。

这太唐突,嘉柔警觉朝后退一步,自觉话太多了,匆匆道一句“多谢你的书”牵住一直好奇相看的阿媛,转身走开。

萧弼那点刚从心里冒出的欢喜,还没走到眼睛里,见嘉柔人要走,情急之下,忍不住求救于卫会。卫会促狭,将从翠云峰登高采来的一把胡苍子塞他手里,说:“砸她!”

于是,不及细想,一把胡苍子一股脑地全都洒上了嘉柔鬓边,瞬间挂满头。嘉柔晃晃脑袋,刚抬手,阿媛大惊:

“柔姨,你头发里全是胡苍子!”

嘉柔一摸,果然如此,阿媛婢子几人围着她手忙脚乱去摘,她头发乱了,花也掉了,大庭广众之下嘉柔气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双盈盈泪眼,瞪着萧弼: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哪里招惹你了……”

萧弼踟蹰,被问住,可看她亭亭玉立细柳一样站在那,粉腮缀泪,是如此好风景,心口砰砰直跳,很想问一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一张白脸烧得人心也跟着滚烫,萧弼呼吸微促,手攥成拳,最终也只是急急对卫会说:

“劳烦士季为我买玉翎管。”

卫会故意拖长了调子,哈哈大笑:“呵,辅嗣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啦?”萧弼负气梭过去两眼,伸手搡他,“你去不去?”

“去,我这就让人去,你别管我啊,快抱着俏女郎别让人跑了。”卫会不忘戏笑,这边吩咐小厮赶紧地去买玉翎管。

“糟了!”一抬头,看见夏侯妙携了几个家仆朝这边走近,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拉萧弼上前先施礼。崔娘见嘉柔一头青丝张牙舞爪炸开,挂着胡苍子,又嫌弃婢女手下不够细致哪能这么生拉硬拽的,气不打一处来,忙先替她拾掇了。

夏侯妙认得卫会,再看萧弼,大概也猜出来略一点头,不作他话。因车马在人群中不好行进,让人把购置物品放了,带嘉柔一干人离开。

身后,剩一个萧弼把眷眷的目光极不甘地在嘉柔那身海棠红罗裙上不挪眼,好半天,走上前将那朵玉翎管捡起,吹了又吹,拂掉灰尘方置于袖间。

“夏侯至一走,做主可多半就是这位桓夫人了,辅嗣,别气馁,我给你想个法子,多半能成。”卫会眯起眼,尽收萧弼那一番动作,他姿态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猫,爪牙一伸,锐能伤人。

萧弼看他眼中那毒辣辣的光芒一动,不豫道:“你可别再惹她生气了。”

“咦,我几时惹她生气了?”卫会理直气壮一踢地上的胡苍子,忽然戏道,“我看她八成喜欢你,对你笑呢。”

萧弼脸一红,痴痴地望着嘉柔消失的方向,想她刚才笑容,当真是甜的,软的,颊上双涡恍似剪灯相见。倘她肯嫁我,少年人心中惆怅忽起,嘴里喃喃的竟是卫会随口调笑的那句“佳人回首,一顾再顾”了。

长街略一拐,尽头就是粮市,左手边则是卖酱菜一类,阿媛眼尖,晃了下母亲的手臂:“母亲,你看,是司马呢!”

果然,石苞要买葫芦做的酱,挑挑捡捡,不知在低声跟人说些什么。听得这一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夏侯妙一行人身上,忙见过礼。

阿媛稀奇,催促母亲带她过去看,几人过来,这家号称是醯酱千瓮说的天花乱坠,唾液横飞,汉子衣袖挽了半截正给人麻溜地装坛。旁边,打下手的也在忙活不已。

右手边,有人在剥羊皮,手起刀落,骨肉分离,板子上咣咣作响血污顺着漆黑的刀柄淌了下去围观的百姓呵了声彩。这正是十丈软红最热闹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石苞怕味儿熏到她们,却听阿媛一张小嘴,清清脆脆的问这问那,不好开口,讪着个笑脸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