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累 第三十五章永州(第6/8页)

谢允落在了一户民居的后院里,他目光四下一扫,先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扔了,随即探手入怀中,摸出两条花白的长毛——这毛也不知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揪下来的,看着很像头发,几乎能以假乱真。

他非常有技巧地把这玩意往脑袋上一缠、固定好,乍一看好似两鬓斑白,随即又摸出他当“千岁忧”糊弄霓裳夫人的小胡子和皱纹,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改头换面一番,在小院里一寻摸,放下点零钱,不见外地将人家晾在院里的一套粗布的破袍子和后门的柳木拐杖顺走了。

谢允把那粗布衣服裹在自己厚实的棉衣外,窝在其中不得舒展的厚衣服便自动成了他缩起的脖、端起的肩和驼起的背。他眯起眼,将膝盖弯起,脚呈微微外八字,继而照着乌龟的动作伸长了脖子,再往前一毛腰,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压在拐棍上——

片刻后,那来去如风的公子不见了,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糟老头子好似打盹刚醒,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便拄着拐杖出来溜达,与正在围追堵截要紧人物的行脚帮众人擦肩而过,谁也没看出他是谁。

谢允脸上的小胡子得意地往上翘了翘,迈着四方小步,有恃无恐地转回到方才的客栈附近,想看看霓裳夫人和猴五娘掐起来了没有。这一路畅通无阻,毕竟,谁也不会留意一个贴着墙根的糟老头子,谢允保持着面朝黄土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偷偷往客栈里瞄去,发现周翡已经不在楼梯上了,霓裳夫人正带着她那一帮凶残的娘子军好整以暇地吃饭,方才的猿猴双煞居然已经不在了。

“刚才出什么事了?”谢允暗忖道,“那养猴的兄弟也有学会韬光养晦的一天?”

就在他微微有些出神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冒冒失失地经过,从侧后方撞了他一下。谢允不想惹麻烦,不等人家开口,便头也不抬地憋出一副沙哑苍老的嗓子,喃喃说道:“不碍事,不碍……”

“事”字尚未出口,他脖子上便被架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谢允:“……”

他倒是不怎么慌张,反正不怕脱不开身,反而感兴趣地想知道是谁这么火眼金睛,居然这也能抓住他。

刚一回头,他就傻了——望春山一端卡在墙上,横过谢允的脖颈,另一端被周翡拎在手里,一人一刀正好组成了一个封闭的三角,将谢允困在了其中。

“老人家,”周翡皮笑肉不笑地一伸手,用力扯下了谢允一边的胡子,“这么禁撞,身板不错嘛,你还拄拐干什么?”

谢允蹲过黑牢,陷过囹圄,倘或把他一生中遇到过的困境都写出来,大约能赚好几袋金叶子,然而他始终觉得自己像一只乐天的蛤蟆,即便不断地从一个坑跳往另一个坑,却每次都能当成津津乐道的笑话,事后加工一番,拿出去天南地北地吹牛。

可世上没有哪个地方,让他觉得比眼前这两尺见方的“牢笼”更加窒息了。

他似乎在暗的地方待久了,强光突然晃到眼前,将他的瞳孔“烫”了一下,又畏惧又渴望地缩成了极小的一团。

谢允觉得自己呆愣了好一会,然后他就着这身可笑的装扮,轻轻一伸手,按住望春山,那寒铁的刀鞘上顿时生出一层细细的寒霜,顺着他苍白的手指蔓延上去。

谢允移开压在他肩上的长刀,缓缓直起腰:“所以那些行脚帮的人是你找来的?”

周翡知道,自己再长两条腿也追不上这姓谢的孙子,她一路从蜀中追到永州,该生的气气过了,该有的困惑也成百上千次地思量过了,事到临头,竟难得没有意气用事。她第一时间联系了永州城内的几大行脚帮,此时,永州这场大戏的“戏台子”正在搭建中,各方势力还未上场,到处虽然挤满了人,气氛却比较消停,行脚帮那一群惯常偷鸡摸狗的汉子们闲得蛋疼,一见李妍的红色“五蝠令”,都无二话,纷纷涌出来帮忙。

不过倘若谢允那么好抓,白先生不是吃干饭的,这么长时间没有堵不着他的道理,周翡知道他多半能脱身,叫行脚帮围追堵截只是为了“打草惊蛇”——谢允此时来永州,不大会是闲得没事来看热闹,他既然悄悄跟着羽衣班,肯定是有什么正经事,周翡断定他还得去而复返。

一旦谢允知道周围布满了行脚帮铺天盖地的眼线,他必然不会再以本来面貌出现,肯定得乔装打扮。既然乔装打扮了……以谢允那人的贱法,说不定会出现得相当明目张胆。

这其实是山里人打兔子的土办法,没练过轻功的人肯定没有兔子跑得快,一般是两拨人合作,一拨从四面喊打喊杀,吓得兔子慌不择路撞进事先布置好的网里,另一拨人埋伏在这,趁兔子在网上撞懵的时候,以大棒槌快准狠地将其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