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请君入瓮(第6/10页)
夭绍笑了笑,也不隐瞒,如实道:“因为这桥当年是我父亲的好友在雍州做刺史时建的,如此就被小人借故毁了,我心也不甘。”
“也?”萧少卿掂量起这个字眼,垂眸看着铭记,看至最后一行时,他眸色一深。
——武帝元康七年九月 雍州刺史独孤玄度 建此飞虹桥
萧少卿若有所思:“除了你,还有谁不甘?”
夭绍盈然一笑:“还能有谁?自是天下百姓,后代千秋。”
萧少卿悠然道:“是嘛。”
两人回到岸边,将石梁呈至司马徽面前,萧少卿道:“此桥非自然断裂,是有人故意为之。”
司马徽又惊又疑:“你怎么知道?”
萧少卿还未答,商之已出声道:“明嘉郡主的父亲谢攸先生精通桥梁构造,著述不下十卷,郡主身为其女,自是耳濡目染,见识非凡。”
夭绍微微一笑:“商之君过奖。”
商之不语,望着她柔美的眉目,唇角轻轻一扬,目光深处的锋芒渐渐柔软。
司马徽琢磨那块石梁,困惑道:“究竟是谁人这么大胆?”
“怕不仅仅是大胆。”夭绍道,“做事之人应该是位手艺绝妙的石匠,且十分熟悉飞虹桥的构造,知道其承受的最弱点,和最易损坏的地方。”
“郡主的意思是——”
“天下间有如此本领的石匠寥寥可数,并不难找。而有这般见识的,怕唯有当年参与筑造飞虹桥的几位匠师。”夭绍指指桥头上的铭记,笑道,“而那人的名字,该就在上面。”
司马徽盯了眼令狐淳,冷道:“魏陵侯,如今东朝郡主已帮你找出了证据,该不难再查缘由了吧?”
令狐淳的脸色有些异常的青寒,颔首道:“是。”
“赵王,这事怕不能交给魏陵侯来查。”商之缓缓道,“区区石匠如何会有胆子敢拆了这飞虹桥?此事必不简单。而且更发生在公主舆驾北上之际。魏陵侯管辖雍州,为免天下人的胡乱猜测,若要证实魏陵侯的清白,他怕是不能过多牵涉此案。”
令狐淳揖在胸前的双臂慢慢垂落,看了商之一眼,无话可说。
司马徽道:“那就等到了洛都,禀告朝廷后再说。”他想了想,又吩咐裴伦,“留下两千禁卫,封锁永宁城四方通道,近日不可放任何人远行。”
“是。”裴伦领命,扬鞭而去。
飞虹桥断裂之事到此,司马徽总算可以微微喘出口气。眼看晚霞消殆,天色渐暗,他回头看了看绵长的随驾车队,不由又是几分焦虑:“商之君方才说片刻后渡江,如何渡江?”
商之微笑道:“赵王可曾见过铁索浮桥?”
“大司马营中的铁索浮桥?”司马徽皱了皱眉,摇头道,“听闻过,却不曾有幸见过。”
商之又看了看令狐淳,道:“那铁索浮桥,想必魏陵侯并不陌生。”
令狐淳早已神魂难定,心不在焉道:“是,早年追随大司马平定八王之乱时,见过一次。”
商之一笑:“那你也断不会不熟悉这样的声音——”
哐啷不绝的铁索声响自洛河之上击水传来,令狐淳闻声一怔,面色倏然暗沉如土,脸上的刀疤在夕阳下轻轻颤微,狰狞之中别有几分荏惧。他身体僵硬,好不容易才回过头,望着江边上那随风鼓扬的白帆,目光渐渐呆滞。
急流之上的那两艘船滑翔如飞,两船之中更有黑色铀光,泼墨般在碧水绯霞之间流逝浸染,连成了一道黯黑耀芒的厚重绫绸。
船停至岸边,数十身着黑色盔甲的将士自舟中跃下,将那条由道道削薄铁片连成的长锁捆扎在岸边。浮桥铺好后,为首的将军大步行来,对司马徽行礼道:“末将伐柯见过赵王殿下。”
司马徽见浮桥大喜,挥了挥手:“免礼。”
伐柯起身,粗犷的面容上神色甚为冷静,道:“殿下渡江吧,慕容小王爷正在对岸迎接舆驾。”
“慕容子野也来了?”司马徽又是一诧。
“是。”
此刻司马徽也问不了许多,时辰已晚,暮霞的光彩将在天边消怠,司马徽转马掉头,命随驾人马踏上浮桥。
伐柯走到商之身边,轻轻的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少主终于回来了。”
商之唇边微起笑意:“从北陵营日夜兼程送来浮桥,辛苦你了。”
“不谈辛苦。”伐柯笑得豪气,“今夜渡江后歇曹阳,驿站已安排妥当了。”
商之点点头,回眸看了眼夭绍。夭绍对他微微点头致意,骑着马离开,商之这才紧了紧缰绳,跟随司马徽身后踏上了浮桥。
如今已可顺利渡江,夭绍本要折回车队后方,却见萧少卿骑着马在原地徘徊不动,她驱马靠近,蹙眉道:“你怎么了?”
萧少卿神情古怪,望着天边最后一抹将离的暮光:“没听见吗?慕容子野在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