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仁智得符(第5/6页)

“住口!”沈太后恨声打断他的话,来回在殿中疾步行走,未梳成髻的发丝飘扬在风中,隐约露出银灰之色。

她站在窗口,望着天空,长叹一声:“哀家何尝不明白,此事是她负你,非你负她……”她转过身,望着跪在殿中的萧少卿,沉思良久不语。

“太后勿忧。”舜华拿过披风,系至沈太后身上,“小儿女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吧。长辈插了手,若他们将来不幸福,必还得怨我们。”

沈太后摇头,低声喃喃道:“年少心性,年少心性……丫头啊丫头,将来后悔的怕还会是你啊。”

冬风徐徐吹入,顷刻便侵上了心头,让她浑身皆凉,无限疲惫。

到现在又如何呢?即便看得再准,为她想得再多,却也是鞭长莫及。等她受了伤再回来,自己还有力气抱着她为她抚平伤口吗?那个身世如此复杂的男子,如何能给她安定和长久?怕只怕到头来还似陵容的遗憾,年华早逝,空留悲伤。

“太后,”敬公公快步入殿,禀道,“百官在外再度叩首求虎符。赵谐割指写了血书,让奴拿来呈太后一阅。”

“血书?想反不成?”沈太后冷笑,拂袖转身,“那就反吧!哀家倒要看看,谁的天命更长!”

(四)

永贞十二年腊月十二,入夜,沈太后先前微染的风寒之症忽然加重,陷入昏迷。云濛夫人连夜入宫诊治,皇帝萧祯衣不解带照料于榻侧,整夜未眠。

次日下午沈太后仍未转醒,萧祯忧心忡忡地守在榻边,正伤神时,许远轻步踱入寝殿,于萧祯耳畔低声道:“陛下,丞相在外求见,豫州有急报。”

“出了何事?”

“殷桓十二日夜半时分趁急雨引水入豫州弋阳城,百姓防备不及,生灵涂炭。今日凌晨萧子瑜将军已与殷桓在弋阳城外交战,战报此刻才到宫中。”

“奸贼!”萧祯压低声音怒吼了一句,转身走出殿外。

“陛下,”等候在外的沈峥急步上前,将战报递出,“弋阳城毁于一旦,百姓伤亡惨重,朝廷须立即遣送衣粮,转移残余百姓。”

“丞相与太傅商议行事便是。”萧祯合起战报,冷笑道,“先前檄文不过是迷魂汤,什么月半奉天征伐,尽是障眼之法,此贼用心险恶,朕如今倒真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了。传旨,封锁殷妃的绫绮殿,将皇子少宣送上慧方寺,此战不罢不得下山。”

沈峥应下离去。

百姓遭殃,萧祯是焚心大怒。虽是寒冬,他却觉身旁有熊熊火堆在烤,炙热袭心,周身裂痛。再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荒唐糊涂,他额角顿时冷汗涔涔,涌起的惭愧锥心刻骨。若非之前的无端昏迷,若非殷桓的不臣之举,自己还要在这样的昏君路上浑浑噩噩行多远呢?

在殿外迎风站了许久,萧祯却不见丝毫冷静,竟是愈想愈烦躁。直待身后有侍女轻声唤了句“陛下”,他方自烦恼中回过神来。

“陛下,太后醒了。”侍女垂首道。

萧祯一怔,忙大步返回寝殿。

榻上,沈太后翻身背朝向他,双肩纤细,长发微白。

“母后。”萧祯上前低声唤道。

沈太后闭目不语,挥了挥衣袖。一枚青铜虎印自袖间滑落,掉在萧祯面前。

“母后?”萧祯大惊,下跪在地,捧起虎符。

“去吧。”沈太后筋疲力尽道。

萧祯心中无限苦涩,叩首三次,方手握虎符转身离开。

从此之后,为君自强。

夜半时分,皇帝首次调兵遣将的旨意送入湘东王府时,萧少卿正换了一身黑袍自花园中走出来。

“郡王!”举着圣旨的恪成微微一愣,诧舌道,“郡王这般打扮是去做了什么?”

“去宫中走了一趟。”萧少卿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拍了拍恪成的肩,“马上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我们便要前赴战场了。”

恪成点点头,却仍不忘拉着萧少卿问清楚:“郡王去宫中为何要换黑袍?为何不穿朝服?”

“穿朝服不嫌碍眼?天这般黑,穿黑袍才容易办事,”萧少卿一笑,扯开恪成的手,又道,“我还得出去一趟,一个时辰后你在门口等我。”

“是。”恪成仍是糊里糊涂,茫然应下。

萧少卿骑马驰过长长的青石街道,停于云府门前。他抬眼望着府门上的匾额,伸手摸了摸袖中的药瓶,犹豫片刻,还是跃下马背。

云府侍卫自认得萧少卿,忙上前牵过马匹,将他迎入府中。

自沈太后病重以来,独孤灵陪侍宫中,已几日未回。云府唯云濛一人,入夜用了晚膳,他便坐在书房看书,此刻听侍卫通传萧少卿的名讳,不由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喜。

屏退仆役,父子二人在书案边面对而座。

云濛于灯下细细望着萧少卿,心情激荡不已,一时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