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谋兵(第6/16页)

他言词顿了顿,静静注视苏琰:“阿荻,如今除你之外,我别无他人能托付。”

苏琰神色冷淡,沉默半晌,抱着琴站起身。

“苏大人!”萧少卿振袍而起,拦在她身前。

“你方才不是还顾及我的伤势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去前线?”苏琰盯着他,面孔微微发白,“我原来真的只是郡王麾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小官吏?”

萧少卿看着她一贯沉静的目光骤然如此咄咄逼人,怔忡之下,恍惚明白出什么,不由一惊。他缓缓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既如此,你在江夏歇着,我让宋叔去石阳。”

“宋叔已是老朽,且有风湿旧疾,如此雨季,不堪长途跋涉。”苏琰冷冷出声,“你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方才是苏某莽撞了,郡王请勿介怀。我明日一早去石阳,不会负郡王军命。”衣袂倏然一转,人已飘然离去。

萧少卿望着那缕雪衣消失在夜色深处,虽有过一刻的悔意,却也未曾过多踟蹰,至书房唤过魏让,二人连夜纵驰出了江夏城,直奔赤水津方向。

(三)

已是戌时,夜色深浓。赤水津中军行辕内篝火飘动,如丝细雨中,红光映染半边天际。

此刻早已到了诸军入帐而眠的时辰,除了巡逻甲士岿然的脚步声外,满营静寂。

阮靳正于帐中撰写军文,白鹤慵然趴伏一旁,百无聊赖之下,阖目休憩。案上烛台明暖,阮靳在融融光晕下落笔最后一个字,正待从头审阅,一旁白鹤忽扑簌翅翼腾地站起,阮靳乍然被惊,手一抖,笔端余墨溅上藤纸,洇成乌黑一团。

阮靳板起脸,训斥白鹤:“鹤老,不要捣乱。”

白鹤却置若罔闻,兀自兴高采烈地,举翼朝帐帘飞去。

阮靳竖耳,这才听闻帐外有马蹄轻纵的声响,忙起身,掀开帐帘。帐外来人身影纤瘦,头戴斗笠,背负着一个大包裹。背着光线,他还未看清来人面容,身旁白鹤却一声清呖,倏然朝那人扑去。

“鹤老,对不住,我现在无手抱你。”那人微笑轻语,跃下马,取下马背上挂着的另一个硕大包袱,来到阮靳面前,唤道,“姐夫。”

“怎么这么晚来营中?”阮靳笑容温和,看着她手上沉沉拎着的包袱,玩笑道,“难道是要出走?竟带这么大两个包裹?”

夭绍笑而不语,望了眼远处灯火茕然的帅帐。

阮靳了然,道:“阿彦和少卿去了白震泽视察水门,怕还没有回来。”

“白震泽?”夭绍唇角弯了弯,“果然如此。”她看着阮靳,轻声道:“我找姐夫有事。”

阮靳打量她颇为慎重的神色,点点头:“入帐说话。”

外帘挑起,帐内烛色透过薄薄竹幂,一丝丝渗透夜雨。

“这都是些什么?”阮靳扶额,看着夭绍将那个大包袱在案上摊开,无数瓶瓶罐罐叮叮当当滚落出来,另有一堆各色布囊,十数个牛皮水囊,一片琳琅满目。

夭绍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瓶罐,并不忙着解释,先问阮靳:“姐夫,北府军陆寨将士近日是否要沿怒江南下?”

阮靳目光倏然一深,声色不动,盯着夭绍:“你听谁说的?”

“并非听说,我今日偶过白震泽,看到水上有大批新造的艨艟斗舰,是以斗胆一猜。”夭绍察言观色,知晓揣度无误,低声问道,“不知大军何日启程?”

阮靳看她良久,摇了摇头,慢慢一笑:“郗元帅不日前下达严命,军中若有私议战事者,格杀勿论。”

“如此……”夭绍一笑,“那便不说战事了。”她移目一瞥帐外风雨,道,“姐夫通晓天文地理,能观风辨云,知雨识雾。夭绍想问问,这雨势绵延至此,但若一停,是否将有大雾?”

阮靳望着她,目中颇有赞意,言词却仍谨慎:“青梅熟黄,雨水连绵,江上扶摇风自起,晨间暮晚必有雾气,太阴愈盛时雾气越浓,过两日是五月望日,若雨水能住,怒江或起大雾。”

“我明白了。”夭绍轻轻点头,又道,“但以今日云翳来看,云层密而乌,风微而凉,雨细而疏,此二日内这雨怕不会停。”

“是啊。”阮靳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挥了挥羽扇驱走烛火处的飞虫。

夭绍不再询问,说道:“姐夫身为军师,应该能时时随在阿彦身侧,有几件事,夭绍想拜托姐夫。”她指着包袱里的物事,一一解释道,“这是犀牛皮制成的水囊,甚为坚实,且内有冰玉衬底,不畏火灼,共十五个,皆装上古桃花酿。阿彦每日服过寒食散后必要温酒行散,行军之际携带酒坛酒壶之物怕是不便,这些水囊倒占不了多大地方,可让他随身带着。还有这些锦囊,也为十五个,每一袋皆是阿彦一日所服药量,纵是鏖战之际,姐夫也不要忘记提醒他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