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宫前变幻大王旗(第6/7页)

她的手指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能轻微地痉挛,她还想对儿子说些什么,张了半天嘴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壁……”字,永嗣帝似乎是听见了,却将头侧了过去。

她去摸床边,扯被褥,指节卡在床缝的边缘,却绝望地发现,那些大师们为她安排的机关,都毫无动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毁掉的。

这令她心头冰凉。

这许多年,她以信“大日轮神”为名,建造香宫,日夜供奉,其实不过是为了奉养那来自普甘的神教麾下的大能者。她曾亲眼见过那大能者可呼风唤雨,可凭空移山,刀砍不伤,水淹不死,甚至多日不食不水不眠,依旧存活。

这样的神异给了她信心,她要留住这些人,为将来的某一日做准备。因此多年来隐居僻世,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皇帝,一方面是避免人来人往发现端倪。她对那大能者言听计从,按他们的要求命宫女以血抄经,日夜以苦修向神表示虔诚,并撙节用度给两位大能供奉了许多珠宝,也有从唐家索要,不过自从唐羡之接管川北事务之后,唐家在人力和财力上对她的支持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留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个大能,莫名便失踪了……而另外一个,早在几年前,就因为被燕绥发现,她不得不下了杀手……数十年供奉,费尽心血,都只是为了爱子登上那最高位时垫实脚下道路,到得最后,他不听,不问,不信,不要!

她很想问他,连母亲的话都不信,却宁愿去信你的敌人,燕时信,你为什么!

然而她的目光渐渐散了,那些不甘的质问,不解的疑惑,喷涌的心火,无尽的郁愤……都在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如这渐近黄昏的日色一般,消弭而寂灭。

她死了。

至死眼眸不闭,紧盯着永嗣帝的方向。

文臻看懂她眼眸里的疑问。

淡淡一笑。

不,你不会懂的。

你们唐家人,就爱掌控别人的人生,以上位者冷漠的漫不经心,拨弄着他人命运,不知道也不在意那一弹指一言语,便是他人永远的悲剧。

你自以为为他好,为他卧薪尝胆伺机夺这皇位,也要他和你一般卧薪尝胆不得享人间悲欢,直到他失妻,丧女,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一生汲汲营营,一场空花。

你要满足的,到底是儿子的皇位,还是你自己的掌控欲?

日夜筹谋者,必将死于谋算。

永嗣帝早就转开了目光,直挺挺地侧脸对着窗外,听得身后侍从低声道:“太后娘娘薨了。”便抬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再看太后一眼。

文臻要跟上,他却道:“还请皇后在此操持太后娘娘丧葬事宜吧,朕……想静静。”

便有一群步伐轻捷的侍卫走上来,围住了文臻,却并不是唐家剑手,永嗣帝果然不会再用唐家的人。

永嗣帝又道:“还请皇后不要别生枝节,想想青州,想想朕答应你的事。”

文臻笑了笑,也就当真站住不动,唤人进来安排丧事。

她心中微微有些焦灼,心想随便儿和德妃去了哪里?

……

永嗣帝心情烦闷,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慈仁宫侧殿的一处壁画前,那处壁画画着长轮宗的远古故事,大日轮神的诞生和神迹,画风艳丽而诡异,看得他心神烦躁,自然而然便走开了。

母后死了,他心里乱糟糟的,并无解脱的轻松,也谈不上太深的悲恸,却只觉得这冬日严寒,日光都似乎带着寒意,落在远处的一片金黄琉璃瓦上,泛出金属一般的冷光。

他想着自己那个好哥哥到底藏身在哪里,皇宫这么大,宫阙万间,他往地底一藏,谁知道他会从哪里出来?总不能皇宫的土全部翻一遍,何况宫中向来不可轻易动土。

又看见香宫那些麻木的宫人缓缓走过,行尸走肉般大白天也看着让人发麻,他身边的亲信太监低声道:“陛下,太后薨逝,这些宫人……”

永嗣帝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这些都是可怜人,放了算了;转念一想,却摇了摇头。

这些人很麻烦,留在宫中怕成祸患,放出去于皇家和太后名声有损。

她毕竟是他的母后,予他血肉予他护持,他漠然看着她死去便是完成了报复,总不能令她再名誉受损泉下不安。

亲信太监低声道:“太后信长轮神佛,如今莲驾西归,这些人跟随太后修行多年,应该也已经修成正果,为那莲驾之前的接引童子童女,也该……一起随着去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慢慢踱过了慈仁宫和香宫之间连接的便道。永嗣帝沉思半晌,最终没有说什么,亲信太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躬身退下,准备安排慈仁宫的管事嬷嬷们去办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