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5/8页)

铁梨花不说什么了。她沉默的时候让人莫名其妙地心慌。

“您以为我做不到?”栓儿都有点恼了。

铁梨花还是不说话。“我跟您赌咒……”

“不许赌咒!敲疙瘩的人可不敢赌咒!记住了?”铁梨花厉声说道。

她说着便往柴棚里走,刚要伸胳膊,栓儿手快,已经抱起一捆干蜀黍杆向厨房走去。铁梨花跟在他身后,心里感叹栓儿的体贴,而牛旦还是个人高马大的宝宝。

“跟您实说吧。婶子,”栓儿搁下蜀黍杆,转身脸对着梨花。厨房的窗子被晒在那儿一串串红辣椒挡了光,但栓儿羞红的脸还是让铁梨花看见了。“我想娶媳妇。”

“看上谁没有?”

“我跟牛旦一块儿看上了一个闺女。我说我让给他,他说他让给我。”

“又不是块油馍,让来让去它不会说话——你们得让人家自己说话。”

“还没跟她说上话呢……”栓儿声音都不对劲了。

“明天婶子去找个媒婆,带上聘礼。”铁梨花笑眯眯,看着满心受罪的栓儿直是怜惜,又觉得好玩。一想到牛旦可能也像栓儿这样,她马上就在心里偏袒起来。牛旦哪儿是栓儿的对手?村里十个闺女九个是喜爱栓儿的。牛旦心里受了苦都不知跟母亲诉诉——这几天他的话越发少,谁说不是在心里受苦呢?

“也不知道人家闺女说过婆家没有?”铁梨花说。

“打听了——没说过,刚搬咱董村没多久,是跑鬼子反跑来的。住在村北边,跟董秀才赁了那个大窑院,要在里头办学哩!”

铁梨花:“那闺女叫凤儿?”

“婶子认识她?”

“人家可是断文识字的。”

“把俺哥儿俩识的字加一块儿,也能凑成一个中学生吧?”栓儿又活泛了。“我和牛旦商量了,打算这么着:要是凤儿的八字跟我的合呢,凤儿就归我,要是跟牛旦的八字相配,那凤儿就是我弟妹。要是我俩的八字都跟她的相配,就……”

“行了,人家闺女要谁不要谁,那是最要紧的。婶子没读过啥书,脑筋可不旧。”

“那可不,婶子要在城里,不是校长也是先生,先生也没您这么英明……”栓儿一哄就能把梨花哄高兴,尽管她不信。他嘴巴特能,开了口好话就像大减价似的。

牛旦进了门,把骡子牵进牲口棚,他刚饮了牲口,两只鞋都糊着湿泥。

“我看你们别为难那闺女了。她多活泛呐,才不会要牛旦这闷葫芦。牛旦,你说是不是?回头过了门,两口子话都说不成!你俩打算拿墓里的宝贝发笔横财,盖房娶媳妇,是不是?放心,我不阔,不过你俩娶媳妇的钱我还掏得出。”

牛旦正给骡子刷毛,骡子突然往旁边一蹴,刷子掉在地上,牛旦给了这畜生一掴子。

铁梨花心里明白,刚才她说他“闷葫芦”,刺痛了他。

“我去做饭。你们先去洗洗手,再把蒜给我杵杵……”

“婶子,我回家吃去……”

“敢!”铁梨花说:“做了你的饭了!”

第二天一早,铁梨花雇了辆车,赶着来到离董村十里地的上河镇。镇上的店家有不少是陕西人开的,多半卖药材和干货。梨花托人打听到这街上有铺面房出赁,她找到那个铺面,一见那宽敞高大的门面就喜欢。租金不便宜,不过值了。她走进店堂,一个三十四五岁的胖子从里间迎出来,肚皮在白衫子下挺得跟口锅似地。

“您是来赁房?”他被她的模样震住了。

“从你们门前过,想着不如进来看看。”梨花不正眼看他,眼睛地上看看,墙上看看,边看边往里面走。“什么价?”

“价不是写在门板上了?”

“那个价钱是笑话。这一带我花一半钱就能赁来比你大的房。”

“大姐您打听过嘛?……”

“这不就是个窝棚吗?”梨花手怠倦地一划拉。“前堂摆两张八仙桌就转不开身了,我还得隔出半间做木工活,连个伙计都不敢雇。这也敢要那么高的租金。”

“那您给个价。”

“给你杀下去四成,都是客气的。上河镇出租铺面的有好几家呢,有一家还送我一个月的租金。”

“您弄错了吧大姐?这镇上的铺面房也就是两三个房东,我都认识。”

梨花心想,坏了,没诈着他。“您这位房东贵姓?”

“姓张。”

“上河镇大姓有三个,没姓张的呀?”

“东家不是本地人。这么着吧,我去跟张老板商量一下,老板人可好了,一再嘱咐我,宁可少收租也要把房赁给体面人,大姐一看就有派头……”

“快去吧,我等你回话。”她知道男人都想占她美貌的便宜,逢这样的时候,她跟他们一块儿占她自己美貌的便宜。

她从墙角拾起一张白纸,仔细一看,是张衣服样子,前头租这铺面的人是个裁缝。两袋烟的工夫,胖子回来了,告诉梨花房东同意按她的价赁给她。一个回合就把交易做赢了,她有些吃惊。铁梨花爱占上风,但没来头地占了上风,她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