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停留在1997年的第一场演唱会(第2/9页)

拆纱布的那天,我没去上学,我坐在家里的小窗台边上剪一盆仙人掌,那些毛绒的小刺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手心里。我突然不知道怎样面对手心中蔓延的丑陋。

那天晚上小北把我从家里带出来,跑到附近的一个露天舞台。

他在舞台上唱无印良品的《掌心》。他一张嘴,露出他长得有些歪的牙齿。他唱第一句:你手中的感情线……我忍不住就笑了。

我说你别这么肉麻了,我们还不算认识哦。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从看台上跳下来,说,你严肃点行不行啊?我这个未来歌星的第一场演唱会是为你开的,你怎么都不尊重我?

我点头,嗯,那你继续。

他摇头,不唱了。这第一场演唱会就到这里吧,下面我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顾颜北,今年十四岁,很高兴认识你。

我说,我叫韩雅笛,今年十四岁,同样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的手以国家领导人见面的样子握在了一起。夏天的夜晚有萤火虫飞了起来,落在他的头上,落在我们的手上,我手中那道可怕的疤也在他手中停留着。半分钟后,我把手拿了出来,低着头往回走。

我轻轻地,把我的左手握起来,那里盛着我所有的甜蜜忧伤,它像一点点的温暖,一寸一寸植入我的心底。让我的生命里,开始渐渐繁衍了希望。

1997年那一场只唱了一句的演唱会,是装载我整个人生希望的种子,那日空气中沉着而又阴凉的小分子是我许多年之后都不曾忘却的甜蜜。

我记得你。因为你是我1997年之后掌心里疼痛的纪念。

3{十年,仿佛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时间}

高三那年,小北想考景安唯一的一所艺术学院,那间学校虽然只开了十年,却积聚了全景安最好的艺术老师,并且那间学校是景安首富端木集团老总赞助的,有庞大的资金做后盾,将来又有送去国外学习的机会,因此想去上学的人多如河沙。

可是那间学校每年都只收两百个有艺术才华又有优异文化成绩的学生。对于景安这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来说,也是不小的一个竞争。

小北有信心,他妈妈教了他那么多年钢琴,他的钢琴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想去好的音乐学府进行声乐训练。

小北要考艺术学院,却不敢和他爸爸说,所以他没有一点钱。我拿出平时攒下的零用钱帮小北买了很多声乐方面的书,我陪他坐在阁楼上,骗他爸爸说我们要好好温习。

那个夏天很热,小北家的电风扇却坏了,他爸爸一直忘了帮他买新的风扇。我就拿着羽毛扇给小北扇风,边扇边帮他把风,如果看到他爸爸从楼下上来,就在第一时间通知他,让他把声乐书藏好。

我每次都看得特别准,从来没有被他爸爸发现过,我觉得我们俩变化的速度都可以去拍电视剧了。

在小北要去参加面试的前一天,我给他买了一件新衣服。那是我砸碎我攒了好多年的小猪存钱罐才买的,那里面是我最后剩的钱。

那件衣服是白色的衬衫,印着一些灰色的树枝的图案。

小北高兴地说,雅笛,你对我真好。你真是我的好哥们。

我听完这句话,有点感伤,可是我对我自己说,你还有很多时间,不用害怕。

最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面试的那一天,小北的爸爸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把小北关在家里,他把门关紧,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北。

他说,你今天哪儿也不用去,我已经帮你向学校请假了。

无论小北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用,他爸爸就是不开门。

小北错过艺术学院的面试,最后还是和我一起考了景安的昕川大学。

高考后的暑假,小北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他整个暑假都在弹一首名为《星空》的钢琴曲,前奏很雄伟,他每次弹都带着一种愤怒在里面。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我天天给他煮红豆沙做白糖糕哄着他,他就像是我自己的另一半,他高兴,我也会跟着开心。

一个月之后小北终于想通了,他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新衣服骑着自行车载着我逛遍景安城的每个角落。

他每次都会在音像店的门口驻足很久,听那些店里播放的新歌。那些歌时而婉转,时而欢畅,仿佛要把天上的云切成一段一段地落给我们沉思和哀悼才肯罢休。

每次我都拿着一瓶几毛钱的汽水蹲在路边喝。有树叶掉在我的头上,我也不捡,我知道小北一定会帮我把树叶拿掉,还会和我一起蹲在路边。

我想,那是我和小北最单纯和欢乐的时光,没有任何复杂的事,一瓶汽水、一根吸管,以及一个怀揣梦想的儿时伙伴,晚霞来临的时候,可以一起走路回家。想兜风的时候,可以坐在自行车后座把头高高地仰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