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但是无人来(第2/2页)

那本子肖若飞认得,是顾春来当年从不离手也不让别人看的素描本,用了太多年,边缘已经旧了。

有天肖若飞实在好奇,刚好顾春来趴宿舍桌子上睡着了,他就凑上前,做贼似的,偷瞄素描本里的内容。看了几眼,他就悻悻地离开了,上面不过是学校那棵著名的槐树,宿舍旁边食堂,一年级基础课的教室,还有学校后面他们常去喝酒的小巷。

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突然在肖若飞心里变得鲜活。他犹豫片刻,再次打开素描本,树还是那棵树,小巷还是一样狭曲绵长,但铅笔的痕迹被时光磨得发油发亮,变得立体昏黄,带上记忆的味道。

印象中最后一次看这东西,最后一张图是护城河的河堤,可后面的纸张,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

肖若飞缓缓向后翻,呼吸骤然缩紧。纸张上有眼,有鼻,有嘴,有眉心的川字,有耳根的红晕,有背影,有翘起的发梢,还有衬衫的衣角,不同角度,不同年龄。这些意象能拼出一个人岁月的光弧,但画的主人偏偏要把这个人打碎,以眼视眼,以手触手,以心度心,刻进自己的骨血中,以生命铭记。

这些碎片剪影,全都属于同一个人。

全都属于他,肖若飞。

肖若飞捂住嘴,继续向后翻。最后一张图,终于出现他完整的脸。

那张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中,稍有畸变,旁边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落款时间标注的是今年一月一日。

肖若飞记得,新年夜那天顾春来和白雁南在拍《双城》,收工后在“世界之王”群里炫耀,片场好不热闹,衬得独自窝家里喝酒的自己愈发冷清。虽然他平时习惯独处,但这天不知怎么地,偏偏想找人陪,就在“世界之王”群里发了个堵嘴的表情。不出几秒,白雁南发来视频请求。他接通,看到白雁南泛红的面颊占据了屏幕,一直做鬼脸,还要亲亲。肖若飞无奈笑了,要他别闹,话音刚落,只听白雁南身后传出熟悉的声音,问他要不要吃蛋糕。

紧接着,顾春来的半张脸出现在光下,手捧缀满奶油的甜,递给白雁南,眼角有瘀痕,嘴角上翘。

肖若飞下意识问了句:“怎么回事,你?”

白雁南接过蛋糕,叉起奶油就往镜头前怼,肖若飞左闪右躲,动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再变换角度,也没法看到顾春来更多的角度。

这时顾春来侧过头,透过奶油的缝隙,眼角隐约有一丝鱼尾纹,看得出心情不错:“雁

南揍了我一顿。”

肖若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讲:“别啊,别闹掰,你俩。”

顾春来微微敛笑,柔和地说:“刚拍完飙车接打架的大戏,没来得及卸妆。”

说完,顾春来蜷起手臂,敲敲绷紧衬衫的肱二头肌。

肖若飞恍惚了。

顾春来已经不再是彼时的少年,四肢细长,双眼似蒙着薄冰的无风的湖,只要不站在台上就微微弓背,毛病不少,因为出过车祸不爱坐小轿车,因为被人打过所以不爱拍打戏和被打的戏,除此之外,就是个脾气有点臭又不爱理人,除非动一动否则没反应的含羞草。

唯有演戏,唯有镜头前或舞台上,顾春来才会变成另一个人,闪耀地根本移不开眼。

肖若飞甚至不清楚,他几时不怕开车,几时可以与人近身肉搏,几时普普通通站在人群中便那样光芒万丈。

他下意识说:“喂,蛋糕,我也要吃。”

这时电话彼端开始倒数计时,从十到一,背景的夜空开出漫天星火。对面的剧组互相拥抱庆贺,好不热闹,肖若飞觉得自己多余,刚准备挂电话,屏幕里被簇拥的人突然与摄像头对视,笑得毫无芥蒂。

“若飞,新年快乐。”

然后电话陡然挂断。

肖若飞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出来演戏了,真的跟楚铮鸣有关系吗”,没来得及问“你已经不怕坐车了”,没来得及问“楚铮鸣打你的阴影已经过去了是不是”,没来得及问“你考虑过电影没”,更没来得及问——

“你还讨不讨厌我?”

他只记得第二天一大早收到份外卖,是自己最爱的甜品店,里面是满满当当几层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