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9页)

他自十几岁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掉,从此就比常人体弱。金庭祖师要他留在清远,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仙山灵气充沛,对他身体大有裨益。上回被梼杌打了一掌,刚过去没多久,又遇上天火降临,虽然后来伤都被治好,然而对他的身体也是不小的损耗,加上失去了仙山灵气的庇护,发作起来真正狠毒异常。

胡砂哭着缠着求了很久,才从他口中问到药草的事。他未成仙之前一直是吃药的,成仙之后觉得那药苦得不行,便偷偷丢了。他人又懒,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自大得很,总觉得自己死不掉,故而不肯吃药,若不是胡砂跑了几千里的路专门为他采药,亲手熬制了求他吃,只怕他到现在也还是任性地撑着。

所幸,药草到底还是有效果的,近一年多来,他脸色明显好了,咳嗽也慢慢止住。只有一点麻烦,每天哄他吃药是最头疼的。她以前也不晓得芳准有那么多怪癖,怕苦,怕烫,怕药味,任性得令人发指。

这次又说要烧掉药草,真真让人咬牙切齿。

胡砂怀着一肚子闷气,冲回山顶,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了,也顾不得擦一下,气呼呼地敲他房门。

没一会儿,芳准便端着烛台笑眯眯地开门了。

“师父!您太任性了!”胡砂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你要我赶紧回来,随便吩咐一声就是,干吗要用不吃药来吓我?”

芳准无辜地看着她:“为师方才做了个梦,见你被青灵真君抢走了,心里很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让三号赶紧去接你。如今见你没事,师父心中真是欣慰啊。”

典型的转移话题!胡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呆呆的小姑娘了,以为这种无聊的谎话就能骗到她?

她将湿淋淋的包袱放在桌上,低声道:“这是新采的药草,我去替你熬药。”

芳准将她袖子轻轻一拉:“不急,看你那模样,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先擦擦干,别生病了。”

他抓着袖子替她擦脸,把粘在腮上的头发拨开。胡砂警戒地瞪着他:“师父,药是一定要吃的,拖延时间也没用。”

他无奈地一笑:“以前你多可爱啊,现在怎么快和凤狄一样了。师父好怀念以前的小胡砂。”

胡砂撅着嘴不说话,芳准索性也不说了,将她的脸擦干,顺便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去,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道:“胡砂,你长大了,个子也高了。”

她愣了一下:“……有吗?”

芳准点了点头,将她牵到铜镜前,两人的身影便映在了其中。她的个子快赶上他的了,因着五年过去,她如今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先前青涩的稚气早已消失,身材也变得窈窕有致,只怕再也不会有人将她当做芳准的妹妹来看。

芳准定定看了一会儿,轻道:“你会长大,师父却永远不会变老了。”

胡砂回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不老不是很好吗?谁都不愿意变老。”

芳准微微一笑,柔声道:“可有时候,我却觉得能变老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铜镜里,他漆黑的眼珠一直看着她,屋里烛火突然轻轻爆了一个响,胡砂如梦初醒,脸上情不自禁便红了,像是怕靠太近亵渎了他一样,赶紧退开。

“师父,您先休息,我去熬药。”她急急走了出去。

熬好了药,还要稍稍放冷一些,再加点蜂蜜调味,芳准才肯喝。

胡砂将药端进自己屋子,放在窗台上等它冷却。一时间又觉得心头有潮水在汹涌,像是喜悦,又像是感慨,忍不住抽出纸笔,在玉版纸上画了两个小人儿—左边这个抓着袖子,替右边那个擦汗。她在旁边写下一行字:第三百八十七回靠近他,睫毛很长,瞳人很黑,里面映着两个我。

写罢,只觉心头很甜,夜半淋雨赶回来的怨气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倘若以后他都会这般替自己擦脸,就算要一直不停地淋上一百年的雨,她也甘愿。

胡砂咬着笔头只想笑,突然又想到他说宁可自己能变老。

于是提笔在下面加上一行话:长生不死,不如携手到老。写完又觉得太过直白,痴心妄想似的,赶紧把纸揉成一团,丢火盆子里烧了。

药放冷之后,胡砂调了点蜂蜜进去,便小心翼翼地端着去芳准的茅屋。

他还没睡,披着外衣倚在床头,用剪刀剪新的白纸小人,一直剪了三个,放在桌上轻轻吹一口气,三个小人便立即站了起来,像活了似的,手脚并用从桌上跳下,一落地便瞬间长高,化作两男一女,个个眉目端丽,跪在他面前,柔顺得很。

“胡砂,给他们取名字。”他把药接过来,小小喝了一口,登时厌恶地皱起眉头。

胡砂从善如流地从左到右指过来:“白纸小人十七号,白纸小人十八号,白纸小人十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