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2页)

三人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先后跳入水中,从密道离开。

水道只有短短几米,之后便是阴冷潮湿的地道。洞里道路狭窄,两边的石墙上凝结着大量水珠。空气在这里流通得很慢,浓重的水汽裹挟着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异常难闻。

平襄王这样经常上战场的人还适应一点,像是陈太后和陈太师之流,从小养尊处优,这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从密道里爬出来的时候满脸苍白,瘫在地上直喘气,有些个身体较弱的内侍女眷甚至已经晕了过去。

“接下来准备往哪儿去?”平襄王坐在陈太后身边,静静等待体力恢复。

“去潞阳。”陈太后喘着粗气回答。

潞阳是辰国公的封地,辰国夫人是他们堂妹,往年这夫妇二人没少从陈太后这边收得赏赐,现如今过去投奔倒也是个去处。何况潞阳临海,实在不行还可以出海躲避。

平襄王点了点头:“你们此去一路小心,去了潞阳,到底是别人的地盘,要记住今非昔比,凡事忍耐一些,莫要与他们起冲突。”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太后听出平襄王的话外之意,心中一慌,“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平襄王下伸手摸了摸怀里,那里有两封信,这些天他将这两封信反复读了百十遍,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

第一封是他小儿子陈修禾写给他的求援信,信中说十六胡在帖帖沫儿的带领下举兵南下,北境庸和关、嘉冲关具已失守,关内信泉、台墨等五座城池惨遭屠戮,帖帖沫儿的大军马上要逼近化康了,求他赶紧回兵支援。

信写于半个月前,那时他已得知乐平公主集结军队北上的消息,此时往北境调兵,就是把京城拱手白白相让。

他不甘心,也舍不得。明知此战胜算不大,却仍不愿服输。

三日前,从化康送来了第二封信,来自于他的夫人。他那位夫人虽然天资愚笨,不如旁人机灵世故,平时给他惹了不少难堪,却在这危急关头展现出了一个王府主母的气魄。

她在信中说帖帖沫儿的大军已经围了城,这封信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到他手上,请他放心,城破那日她必会悬梁自尽,不给王府蒙羞。只是她对孩子们下不去手,将几名女儿藏在了一位老臣家的地窖里,如若有幸能让他看到这封信,希望她的夫君能救一救他们的女儿。

从源州撤军回京城的陈秋铭也看到了这封信,大概是对他的父亲很失望了,当晚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带了两千人悄然出城奔赴化康。

两千人在帖帖沫儿的数十万铁骑面前算得了什么?他这个二儿子分明是在无声地控诉他:留着你的几万雄兵在京城为你创建“丰功伟业”吧,我就算要死也要和母亲弟妹们死在一处。

信纸经过湖水浸泡,湿了个透彻,上面的字糊成一团,已经无法分辨。

平襄王颤抖着手试图将纸抚平,只是拿惯了刀枪鞭棍的大手并不太会做这些细致活儿,被浸湿的纸不比平时,他稍一用力,信纸便从中间撕裂开来。参差不齐的齿边仿佛一张张开的大口,嘲笑着他这荒谬的一生。

“大哥!”陈太后见兄长神情不对,急道:“咱们有人有钱,去了潞阳休养生息,他日未必不可卷土重来。就算你厌倦了,咱们也能找个海岛,就凭咱们手上这些钱,雇些人修个大宅子,也可以在岛上安度余生。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昔日高祖皇帝封我为平襄王,派我镇守化康,希望我能作为戍北军的后盾,给大渝增添第二道屏障。”

平襄王似乎没有听见陈太后的话,自顾自地看着信纸喃喃低语:“他给了我无上荣耀,我却没能践行昔年的承诺,不仅放任胡人南侵,还间接逼死了他的孙子,作为臣子,我已是大不忠。妻儿身陷危急,屡屡向我求援,我为了一己私利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为夫为父,我也没尽到该尽的职责。”

说罢他站起身,将那团什么都看不出了的信又珍而重之放回襟内贴着胸口。

“潞阳是个好地方,我就不去了。我篡权谋逆,已是洗脱不掉的罪名,起码要赶回化康,一家人死在一处才行……”

“你回来!回来!”陈太后追在兄长身后大喊,平襄王却头也不回。

“姐姐,别追了!”陈太师从后面赶来拖住陈太后:“让他去吧,敌人追过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