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5/8页)

老板很实在,用的是粗陶大碗,满满的一碗端来。这种陶碗像极了花九烧制的陶钵,用陶土捏了,没有上釉,简单地烧就,显出陶土的本色。

捧着碗,花不弃心里涌起阵阵亲切感,她吸了口香气,急不可待地用筷子挑起面条塞进嘴里,烫得她含着面条张着嘴往外呵气。久违了的感觉,让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好心人吩咐老板煮两碗面给他们,她和花九坐在街边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

吃着吃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劲,筷子搅了搅,碗底竟然卧了只鸡蛋。花不弃惊讶地抬起头说道:“大叔!我没要鸡蛋。”

老板搓了搓干枯的手,脸上的皱纹在一笑中更深了。他温和地说:“吃吧,吃完了就回家。明儿就是元宵节了。你是今天最后一个客人了,正巧还剩了只鸡蛋,我不收你的钱。”

花不弃看着碗里的鸡蛋,感动得心头泛酸,眼泪直往上涌。她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捧着碗珍惜地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她连葱花都挑着吃了。花不弃满足地拍了拍肚皮,从座位上跳起来。她端着碗走到灶台旁笑道:“多谢大叔的面和鸡蛋,太好吃了。我帮大叔收拾吧。”

不顾老板的阻挡,花不弃挽起衣袖麻利地洗碗刷灶台。

老板封了火后笑道:“真是个勤快的孩子,快回家去吧!”

他和蔼地看着她,唇边的笑痕很深。那张布满艰辛生活痕迹的脸让花不弃下了判断,这是个善良朴实的老人。也许,他能帮她度过这一晚。

花不弃用力一咬唇,眼里泛起了泪光。她轻声说道:“大叔,我能不能在店里睡一晚?我是来望京城寻亲的。我没有找到亲戚家,身上钱不多,不敢去住店。”

看到老板犹豫,花不弃掏出剩下的铜钱塞到他手里道:“大叔,我就这么多钱,你先拿着。明天你来店里看到没有损失再还我。求你了,大叔。”

面馆里只有几张破旧桌椅,也没有什么可被偷的。老板望着花不弃哀求的目光,软了心肠。他把钱还给花不弃道:“店里没有床和被盖。”

花不弃大喜,抱着披风道:“灶台暖和,我在灶台下蜷一晚能行。穷人家的孩子只要有个能挡风的地方就行了,我不会着凉的。谢谢大叔!”

老板关了店门,蹒跚着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面馆,摇了摇头想,她连一吊钱都没有呢。找不到亲戚的话,这丫头怎么办呢。

莫若菲能跟着车轿的踪迹找到大石桥。现在各坊已经关坊了,就算他找到南下坊,客栈里找不到人,他也没办法挨家挨户地搜。明天元宵节,南下坊这一带游人如织,她能趁着人多离开南下坊,去别的地方找间屋子租住下来。花不弃得意地笑起来。

她将披风摊在灶台上烤着。小面馆只有她一个人,靠着温暖的灶台,花不弃静下心回想着和兴源当铺掌柜的对话。

不对呀?掌柜的听到她找竹先生时没有吃惊和奇怪,他为什么还要给她一吊钱呢?开当铺的随时都能遇到贫苦人去典当东西,难不成来一个穷人就发善心给一吊钱?如果掌柜的认识竹先生,为什么他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打发她走呢?

她摸着渐渐被烘干的披风,白色的鹤羽捻线光滑如水,黑色的黑狐狸毛温暖厚实。花不弃想起伙计的话来。莲衣客用这种黑白二色的披风是为了方便隐藏踪迹,寻常人少有用这种黑白二色的披风。如果她拿着这件披风去织纺查访,她能找到莲衣客的踪迹吗?

现在莫府应该大乱了,莫若菲会把这件事禀报七王爷吗?知道她失踪,七王爷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大肆搜查?

诸般思绪在花不弃的脑袋里打转。她裹着披风,眼前又浮现出莲衣客替她结披风带子的那双手。他在天门关像神一般降临在她身边,把她从黑衣女子的鞭下救出,那一刻的形象在她脑子里无比清晰。她抚摸着脖子上的铜钱,轻声说:“我现在走了,你还能找到我吗?”

靠着温暖的灶台,花不弃渐渐地睡着。

“咚,咚咚!”

店门有节奏地被叩响。

花不弃悚然惊醒,会有什么人深更半夜来敲一间破旧小面馆的门?难道是莫府的人搜来了?如果是莫府与七王府联手找人,巷子里没道理这么清静。是老板的熟人朋友吗?她操起根擀面杖,颤着声音问道:“谁呀?面馆关门了。”

木门的门闩被缓缓拨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花不弃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到地上。手紧紧地握住擀面杖,她惊恐地望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来人手里提了盏灯笼闪身进了屋,反手掩上了房门。他把灯笼放在木桌上,从腰间取了烟杆,点起一锅烟来。

花不弃失声喊道:“掌柜的!”

来者正是兴源当铺的掌柜。他吧唧了一口烟幽幽吐出,慢吞吞地说:“风动幽竹山窗下,花燃山色红锦地。是这句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