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3/4页)

可话音刚落,女子的下巴倏地被人捏住。绯钰扔了手里的烟,端着碗径直将药粗暴地往凉环嘴里灌去。

“你干什么!”程临急忙上前阻止,还未走出一步就被硫潋锁住了身形。他眼睁睁地看着凉环被灌了一整碗的药,直到那碗空了、被扔在地上、滚了两圈、碎了一角。

女孩抚着喉咙,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药汁流经喉管带起了一阵酸涩的疼痛,她匍匐在地,狼狈得咳了好一会儿,咳得双眼泛泪,许久才发出了两个模糊的音节:“临…郎……”救我。

如织机纺纱般刺耳难听。

程临身体一软,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完了,全完了。

“我还给你两个选择,”绯钰捡起了烟,掸了掸衣袖,目光落在了失魂落魄的男人身上,“要么,带凉环离开;要么,我把我楼里嗓音最好的娘子送给你,保证她对你言听计从,再赠你五十两金。”

她将烟含进了嘴中,居高临下,“你选。”

“第二个!我选第二个!”方才还灰败的男人忽地脸上焕发出了奇异的光彩,他膝行着爬到了绯钰面前,拉着她的裙摆,仰头兴奋道,“你说话算话?”

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凉环抬眸,愣愣地望了过来,可男人再没有看她。

“临郎?”她怀揣着些许希望,试探地唤了一声,对方回眸瞥了她一眼,脸上有三分的不自在,好像看到了什么让自己难堪的东西一般。

于是他很快扭回了头,又热切地望向了绯钰,“我什么时候能带人走?”

“随时。”绯钰笑着,对着硫潋抬了抬下巴,“带他走吧。”

程临大喜过望,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回他主动朝着硫潋而去。

他没再看地上的凉环一眼。

“姐姐,真的带他走?”硫潋垂眸,瞥了旁边的凉环一眼。不管怎么说,凉环都还在旁边看着。

“当然。”绯钰颔首,执烟而笑,笑容愉悦且恣意万分。她就喜欢看这种一眼望得见结局的故事。

“对对对,我们赶紧走吧。”程临点着头附和,急不可耐地往门口走去。

硫潋又看了一眼凉环,最终还是跟在了男人身后——从后扭断了他的脖子。

咔哒——

一声轻响,她将这个男人带离了人世。

没有尖叫、没有反抗、没有丝毫的动静,他便止住了呼吸,正倒在了凉环的面前。

而她也没有哭喊、没有嘶吼,只是无声又恍惚地看着。许是眼前的泪太浓,她看不清楚,看了许久也没能看个明白。

硫潋低头,她发现凉环脸上苍白一片,眼泪和药汁纵横,可眸里的神色还是怔然困惑的,她还维持着向男人伸手的姿态,像是乞求他的救赎、乞求他带自己离开。

硫潋低语,“他不在乎你的钱,因为你对他而言,比钱更重要。”

凉环猛地抬头看向了硫潋,这一句话打碎了她的长安梦,将她拉回了载有尸体的房间。

她眼中的茫然太甚,硫潋遂一边拖拽尸体一边解释,“凭你的才情,若是带你回长安,将你送入长安的青.楼里,你必然也能在长安出名。到了那时,由你在长安里传唱他写的诗词,他又何愁不得赏识。”

“为什么不直接在长安找妓?”绯钰替硫潋回答了接下来的问题,她走了两步,弯腰捡起了方才扔下的纸张。

“仓禀无宿储,徭役犹未已。方惭不耕者,禄食出闾里。”她读了两句,在荒诞中笑得不能自己,“一个手上没有半点茧子的人,也能写出这种诗来?”

她将手里的纸高高抛起,“这是韦应物的新作,你这叠纸里,但凡他不许让你唱的,那都是别人之作,只有两首歪诗是他自己所写。”

“凭他这点子墨水,长安哪个歌妓瞧得上他?可不是得去外乡找个蠢笨好骗的。”

凉环良久无法回神,短短的两刻钟,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浑身冰冷,醒转不能。她的指尖还能想起男人掌心的温暖,可此时冷得根根发抖。

是假的……

“可他说……他爱我……”她出神般地呢喃低语,可还未说两个字,泪水便先一步流了下来。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了。

他说他爱她,会带自己离开,会让她过上别的女子能有的生活。

这是第一个愿意带她走的人啊。

绯钰俯视着地上的女孩,良久,吐出些许白色的香烟,这些烟袅袅地消散在空中,里面夹杂的那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便也随着这些烟一同消散。

她朝着凉环走近,木屐在地上发出清越的声响,一步一点、一步一点地踩进了人的心里。

绯钰弯下了腰扶起了凉环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看着她一身华服、满头金玉。

那荣华满身,如此夺目,纵使隔着满眼的泪,凉环也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