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在旱魃祸事之前,天子一直觉得,这孩子若能好好教育,定是个可塑的帝王之才。

赶走箫妃的时候,天子曾问:“小七能不能留下?”

国师答:“小殿下是个有主意的,若强留,只怕有祸。”

楚栖的心中,所有人都有着清晰的排位,他与其他孩子不同的一点,就是立场无比坚定,从不被任何人左右想法。在哪个重要哪个次要重要上面,他不爱撒谎,尽管有些话他不爱听,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父皇不如一直陪伴他的阿娘重要,所以楚栖选择了和阿娘一起,他被箫妃抱着,走出自己的家,走出那个高墙大院,然后淡漠地扭过了脑袋,直视那些嘴脸丑恶,满口咒骂的百姓。

天子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的幼子,看着他的小脑袋扭过去,看着他拿小胳膊圈住阿娘纤细的脖子,看着他拿小手给阿娘抹着眼泪。他想,如果楚栖回头看一眼父皇,那么,他就冲下楼去,强行将他留下,不管国师怎么想,孩子还是要留在自己身边。

但楚栖一次都没有回头。

那个时候他便隐隐明白。

楚栖这样的孩子,天真是真的天真,残忍也是真的残忍。

他一往无前,从不留恋身后之事,身后之人。

推开他的人,伤害他的人,他半分都不会再信。

他又呕出了一口血来,泪眼朦胧。

这一生像是一场梦,天子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幼子的手上。

“小,七……”

他艰难地蠕动几乎被抽烂的嘴巴,他突然想问楚栖,如果父皇死了,你能不能解恨。

但楚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他挥手推开了上面的一干奏折文书,然后捧起了一个宽大沉重的玉玺。

门前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与盔甲声,楚镜带人赶来,抬手示意身后将士停下。

楚镜望着从台阶步向中殿的血脚印,脸色发白。

他缓步跨入殿内,一眼便看到龙袍成为破布的天子,他浑身一颤,两步扑过去跪在对方面前:“父皇,父皇……”

天子一动不动地侧头望着内室,鼻梁泪珠儿滚过,显然刚刚气绝。

楚镜缓缓站起身,顺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去看,血红的脚印一直往前,停在一双鲜红的脚上,顺着脚往上,是丑陋的疤痕,与滴血的衣服下摆。

楚镜浑身巨震。

他两步走了进去,对上了一双干净的眼睛。

所有人在看到楚栖的第一眼,都会觉得他干净,甚至是单纯的,无害的。他就像是一面镜子,静静摆在那里,清透地映着千人千面,你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

楚镜忽然红了眼睛:“楚……”

“二哥哥。”楚栖眼睛溢出光来,他高兴地紧跑了几步过来,一直冲到他面前,将一个东西捧到了他面前:“二哥哥,你看,玉玺。”

楚镜的目光落在他沾满鲜血的手上。

楚栖低头看了一眼:“哦,弄脏了。”

他左右看了看,一把抓过桌子上的宣纸,用力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差不多了才重新隔着宣纸捧起来,重新跑回楚镜面前,重重将玉玺往他胸前一推,道:“送给二哥哥。”

“这……”

“父皇死了,以后就你做皇帝吧。”

楚镜整个愣住了。

楚栖认真地祝福,“虽然他不得好死,但二哥哥一定会寿终正寝的。”

“你……”楚镜艰难地哑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给我这个,你觉得,我敢要么?”

“为什么不敢,人是我杀的,又不是你杀的。”

“你杀了父皇——!”楚镜蓦然后退一步,呼吸急促:“楚栖,你怎么那么可怕,你看看,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怎么能……”

楚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天子,道:“我只是在报仇。”

“这是报仇吗?”楚镜近乎崩溃地说:“你这是屠杀!你看看宫外,全是赤水!”

楚栖将眼珠转到他脸上,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我想让二哥哥开心的。”

“你杀了父皇,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会开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楚栖,你真的疯了吗,还是你练功走火入魔了?我问你……”

“砰——”

楚栖双手一松,玉玺重重砸向了地面,规整的四角被崩出缺口。

包着玉玺的雪白宣纸无声地散落。

楚栖缓缓收回双手,淡淡道:“你不要,就算了,但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楚镜看向地面,又重新看向他,神色泄出不安。

楚栖移开视线,徐徐经过他身边,道:“让你的人退下,我不想杀他们。”

“小七……”

“二哥哥不用担心,你不伤我,我不伤你。”沾血的脚跨出中殿高高的门槛儿,楚栖说:“我会一直记得二哥哥的好。”

宫殿的台阶也已经被血染得红红白白,楚栖走下去,两旁的人神色不安地举着长·枪,防备着,惊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