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3/6页)

先生不肯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只让他称呼自己为先生。乱葬岗里的阴绿幽蓝的鬼火越来越少了,大概是因为先生的缘故,义庄里也不像之前那么阴寒了。先生还给他这里重新点了灯,新点起的灯火温暖明亮,不会摇晃,他晚上提着出去的纸皮灯笼里就是先生给他点的灯,提着这盏灯就算走在乱葬岗也不觉忧怖,昨晚如果提的不是这只灯,只怕他摔倒的那一下灯就要灭了。

“怎么了,惊魂不定的?”仰苍瞧着心思沉重的柴火问道。

他来到隋地已经有一阵了,一直在四处走动,并没有安定下来。仰苍生前来过隋地,但这次再来时,却发现隋地已经大变模样。他师父别初年可能也在隋国,仰苍怕被他发现,只能谨慎行动,先了解一下隋地现在的情况。这里是他暂时的落脚点。

柴火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一直觉得地动的事情说了。

仰苍先看了他一番,柴火状态挺好的,身上没有被人布置下手段的痕迹。恰逢此时,柴火又感地动,身形晃动起来。

仰苍笑了:“莫怕,不是你的问题。”

柴火仍然紧张,扶着墙求助地看向他:“先生?”

“的确有地动,但这是修行到神魂可以离体的修士才能觉察的感知,你在这里接触阴气太久,神魂在身躯内不太稳当,因为神魂的敏锐而感知到了地动。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过几天就恢复了。”仰苍道。

柴火闻言放松了些许,又恳切道:“先生,您已经教授我了点灯法,为什么不肯收我为徒呢?”

仰苍摇头:“等你真正入门的那一日再说。”

柴火有些失望。先生传授了他点灯法,但他始终都没有办法点燃那一盏心灯。先生说这是因为他的仇恨太重,已经迷住了他的心、压住了他的善念,所以才无法点起心焰。

可他也无法放下仇恨,他全家皆亡,如果放下了这样深重的仇恨,他怎么对得起珍爱他的父母兄姊?他怎么还算得上是一个人呢?

点燃心焰需要心间一点纯粹的善念,他便如此尝试了,他尽力去帮助他人,他救下受伤的动物,他平时走路都会细看地面,不踩伤小虫……可他做了如此之多的尝试之后,还是一直没能点燃心灯。

这使得柴火不由得焦躁,如果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点燃心灯呢?他是不是就永远都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不但没有办法替家人报仇,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等到他衰老的那一天,还是要带着这种遗憾与绝望待死吗?

他想学别的修行法,他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修行法,就像他娘最后往他身上贴的那三张符咒,也许他学别的修行法就能够修成了呢?可先生只肯教他点灯法,如果先生愿意收他为徒,或许就能教给他别的法门了,但他学不会点灯法,先生就不愿收他为徒。先生明知道他的情况,知道他学不会点灯法,这是不是先生不想收他而找的的借口?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要多想。”仰苍一眼便看出了柴火的心思,道,“我若收你为徒,你便要入我门中,传承旧事、继承誓言。你现在还不适合。”

明灯教的旧事并不轻松,它因玄清教的灭亡而生,虽然没有记载,但最初明灯教的建立者当中,未必就没有玄清教的幸存者。世如海潮,后来玄清教披皮换骨,这些先辈也不见了踪迹,只剩下明灯教,就这么流散地传承至今。

柴火勉强收回了胡思乱想,不再纠结于此,想着之前的事,不安问道:“先生,为什么会地动?地动会不会、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

“不必担忧,这是好事情。”仰苍道。

柴火还有些疑问,但仰苍没有细说的意思,他也只好先按下好奇心。他悄悄看着仰苍远眺的样子,应该真的是好事情吧?

仰苍只感慨了片刻就收回了目光。数日前,他也听到了那一声地脊之鸣。大地之脊重定,立下通天之脉,四方地脉皆受惠及,由远及近,有将死的地脉重发生机、堵塞的地脉重被疏通、断裂的地脉重连相续。

每当想起此事,仰苍都不由得心撼神迷,但这并不是因为定地脊是多么宏壮的事,不是因为从此事中窥见世间大能为的一角。

仰苍心中有大执愿,但他的愿太大、太远,对他来说艰险如穿荆度棘亦难成,他已停辛贮苦,纵遭身死之灾亦不悔,可一路走来,心中不是没有孤冷的,尤其是在知道别初年要他死之后。而如今,在闻地脊之鸣、感到天地变动之后,他忽然觉到,这世间,他并非没有同道,他的前方,已有人在开辟道路。

现在地脊的力量震动到了这里,仰苍也感觉到了柴火所说的地动,但他的神魂力量比柴火稳定得多,因此并不会像柴火的感觉那样失控。正常来说,地脊的影响也并不会那样强烈,甚至都不该被柴火感知到。六英城之所以如此动静这么大,是因为这里的地脉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