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4页)

周俊彤想起来了,她急切回答道:

“有。当时修复的记录写过,为了这张十弦琴,贝卢博物馆特地前往中国请了斫琴师,又在意大利找了不少乐器修理专家,还买了几十张古琴练手,反复练习,才敢打开它。但是,琴腹损毁严重,只能勉强看清较深的凹槽,修复起来非常困难,几乎把整张琴换了新。”

将琴换新,让琴和文献记载相差甚远,简直是文物修复师的灾难。

周俊彤额头沁出薄汗,顾不得擦去,小心翼翼的确认道:“是我们修复出了问题,它才声音不对的吗?”

“不是这个原因……”

樊成云见她如坐针垫,慈祥的安抚她,“你们做的工作非常优秀,能将一张琴槽损毁、浑身虫蛀的断线琴修复成现在这样,已经堪称奇迹。但是……”

他看向怒不可遏的斯坦福,不疾不徐的说:“贝卢亲口告诉我,这张十弦琴花费了他近百万欧元,从意大利拍卖行购得,以偿沈先生夙愿。”

斯坦福闻言,眉毛倒竖,“确实如此!贝卢先生为了沈聆,不仅九十八万欧元高价拍回这琴,而且十四年来修复保养的花费更是翻了倍。毫无回报,根本就是做慈善!”

他言语里暗中斥责钟应不知好歹,怀着恶意揣度老先生的善意。

钟应嗤笑一声,对待男士永远不够温柔。

“那么,意大利权威的专业拍卖行,怎么会打着千年古琴的噱头,卖一张需要买家亲自耗费巨资去蛀剖修的烂木头。剃掉蛀洞,削掉断弦,直接拍卖千年乌木不赚钱吗?”

会议室陷入沉默,钟应一句话点名了拍卖行的商人本质。

烂木头?

听周俊彤的修复形容,这琴被贝卢先生带回来的状态,确实琴弦俱断,琴身蠹蛀,说是千年古琴,不如说是千年烂木。

在场的人都清楚拍卖行的标准。

古董、文物、品相完好的藏品,才能入得了他们法眼,上得了拍卖台面。

2007年又不是什么蛮荒年代,意大利的拍卖行也不是什么愚商。传世名琴确实稀有,但它毕竟是乌木、冰弦组成的乐器,只有完好如初、能够弹奏才具有“琴”的价值。

一张烂琴拍卖出九十八万欧元的高价……

必定会成为热议新闻,他们却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如果这琴的来源都存在疑问,那么它的真假就更加令人深思了。

在场众人头晕脑胀,耳鸣目眩,盯着古琴的视线都充满怀疑。

却又碍于斯坦福的面子,不敢直言。

然而,他们不说什么,斯坦福也气急了!

他指着钟应说:“你这个家伙不知好歹,如此揣度贝卢先生的善心,看来这里根本不是适合文物保管的地方,我要重新评估这次的捐赠了。”

斯坦福不是普通的代理,他不止是来替哈里森.贝卢捐赠,更是考察清泠湖博物馆收藏条件的专家。

别说十弦琴,就连那112件捐赠文物,哪怕进了清泠湖博物馆,他也有权送回意大利!

可惜,他的威胁,钟应不为所动,还看向师父。

樊成云一脸无奈,慈祥笑道:“重新评估?难道你要告诉贝卢,他不仅没有找回挚友沈先生的琴,还被造假者骗了几百万,蒙在鼓里十四年。所以你为了他的名誉,决定把这些文物全都送回去?”

“樊大师……”

斯坦福仿佛要解释,但又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琴留下,他们怀疑是假的。

琴送走,更坐实了琴是仿品,欲盖弥彰。

幸好,樊成云善解人意,提出了建议。

“这样吧。为了我和贝卢之间的友谊,我还是要请余馆长协调一下专业检测仪器,鉴定鉴定这张乌木琴的年份。”

“你放心,我们最好瞒着贝卢做这件事,不要告诉他。我可怜的老朋友,一定也是被人蒙蔽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收藏了十四年的挚友古琴,只是一张仿制品,肯定会悲痛欲绝。这对他身体可不太好。”

哈里森.贝卢九十六高龄,受不住这样的大悲大恸。

斯坦福就算要说什么,考虑到自己雇主的身体状况,也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同意了樊成云的建议。

樊成云善良体贴,却无人赞美。

他们都被眼前的假琴震得心存疑虑,恨不得马上把琴从头到尾拆了检测,看看它到底是哪个年份的假货!

钟应沉默的提起自己的琴箱,不再看那张假琴一眼。

师徒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没有任何人挽留阻拦。

他们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的呼唤。

“樊大师!钟先生!”

周俊彤追了上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焦急。

“我、我会尽快联系我的老师,而且在结束展览之后,回一趟贝卢博物馆。那张琴、那张琴……”

她声音急切,甚至打结,神情比她听到钟应诋毁贝卢更加震惊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