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页)

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商人,关键时刻足够靠谱。

在楚氏乐器行果然能见到他想见的东西!

“老板,您这把琵琶是怎么来的?”钟应欣喜问道。

老板背靠人字梯,随便挑了个梯坎儿坐着,“有人寄存在我这儿的。”

他垂眸翻出烟盒,指尖敲出一根烟,微眯着看钟应,“怎么?看上它了?”

那一瞬间,钟应觉得老板的神情充满了试探和玩味。

他也管不了许多,坐在旁边三角钢琴的凳子上,抱琶拨弦。

丝弦阵阵,声音清冽,比起雄蕊琵琶,果然品长、音低、弦硬,它虽然悬挂在乐器行高处,却琴弦如新,琴身无尘。

音准极佳,甚至无须再调,看得出经常有人好好保养。

钟应喜不自胜,笑着说道:“它很不错,任何一个弹琵琶的人,都会喜欢它。”

说着,钟应拂弦轻轮,弹奏着广为人知的《春江花月夜》。

声随弦震,音色低沉,仿佛他唤起了一轮沉睡的明月,照亮了不大的楚氏乐器行。

原本想提醒钟应小心弹这把琵琶的老板,愣愣的夹着烟,忘记了点燃。

唐代琵琶的声音,绝非一般琵琶可以比拟。

旋律在钟应指尖回响,皎皎月色如水,江面波光粼粼。

那些守着明月等待离人归来的思绪,在这弦弦音动里逐渐化作一圈一圈水纹,渐渐荡进了听者的心中。

月是当年月,人却成故人。

老板眉峰舒展,夹着香烟,全情投入到了这首月与相思的琵琶曲里。

脑海里只剩下自小学过的那首诗,自小记着的那个人。

一曲结束,老板叹息一声,念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的念词韵律准确,腔调抑扬顿挫,确实是有感而发,又自嘲般笑了笑。

钟应诧异看他,只觉得这位老板身上没有半分的文化隔阂。

哪怕他长相混着外国人的基因,也挡不住内里浓烈的中国情怀。

可惜,他这副深懂诗词与乐曲的模样,也就维持了几秒。

“弹得还行。”

老板叼起烟,仍是惯有的心不在焉。

他咔哒一声按下火机,点燃了烟,恶劣笑道:“一般般吧。”

钟应并不在意他傲慢的点评。

雌蕊琵琶琴弦清泠,比雄蕊琵琶音色稍低,但北琶竖式演奏技巧正好适合它的窄颈,连弦都要硬质许多,如果借着义甲演奏,绝对会更加出众。

可这琵琶是寄存在这里的……

钟应抱着琵琶,认真的说道:“老板,这把琵琶应当是唐代紫檀木,配以蚕丝弦。寄存的人是想卖了它吗?多少钱?”

老板低哑的笑了一声,眼神透着光。

“你识货。”烟灰随着他的手指抖了抖,“既然识货,就该知道最近维也纳拍卖行也卖了一把唐代琵琶,一千万欧。”

弗利斯闹得沸沸扬扬的琵琶事件,早就在奥地利传遍。

一千万欧的唐代琵琶,足以登入吉尼斯纪录,喜欢琵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寄存琵琶的人早死了,这琵琶价格都由我看着办。”

他抽着烟,开玩笑一般说道:“你是中国人,往祖上数八辈,弄不好我们还是同一个祖宗。我也不多要,给你打个折——”

“九千万人民币吧,哈哈哈!”

老板笑意嘲讽,显然是想劝退钟应。

一般人听了这话,都该顺着九千万或者一千万,感慨一把琵琶怎么这么贵。

可钟应偏偏安静看他,丝毫没有他想要的善解人意。

还思考了一下,认同了老板的观点。

“您这把是雌蕊琵琶,拍卖行一千万欧卖出的是雄蕊琵琶。它们都是唐代的珍品,原来的主人更是难得的贤伉俪,确实应该同价。”

钟应面前的混血华人,闻言视线紧紧盯着他。

似乎不需要去确认花蕊模样,就知道钟应说的是真的。

乐器行沉默得能听到老板烦恼吸烟的声音。

半晌,他才重新说话。

“懂的倒挺多。”

老板呼出一口烟气,盯着钟应怀中的琵琶。

“这乐器确实一千多年了,是个老古董。你们中国人对古董都这么了解吗?”

“它比较特殊。”

钟应看他,端详着他每一个表情,“1932年,中国成立了一间遗音雅社,楚书铭先生与其夫人郑婉清女士,分别带着雄蕊琵琶和雌蕊琵琶,加入了汉乐府诗集的重谱研究,所以我才知道这么多。”

钟应指了指灿烂盛开的木兰雕花,“这把就是郑婉清女士用的雌蕊木兰。”

“老板,这间乐器行叫楚氏,那您认识楚书铭、郑婉清夫妇吗?”

老板摘下烟,夹在指尖,皱着眉端详钟应。

他没有回答,凝重思考的表情却说明了很多东西。

钟应又问:“或者,您认识他们的女儿,楚芝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