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4页)

林望归为遗音雅社付出了一生,尝试复制了不少遗音雅社的乐器。

真正留下来的作品,除了他的那四张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就只有琴馆里的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

樊成云慢慢踱步过去,伸手拂过秋思琴弦。

这是林望归的遗作,是他送给钟应的十弦琴,更是他送给樊成云的惊喜。

秋思琴声清冽,比雅韵更加轻盈。

林望归不过是一个天赋平庸的斫琴师,却能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琴。

他一根一根挑过秋思琴弦,缓缓坐在琴凳上。

十弦秋思,正好伴着秋日思绪,渐渐回荡于琴馆之内,带起琴师的一片深思。

樊成云并不会弹十弦琴。

他不过是随性抚弄琴弦,让它们发出悦耳声响。

不一会儿,室内琴声慢慢消失,归于平静。

樊成云叹息一声,稍稍侧身,就能抹响旁边那张坐愁。

坐愁是张九弦琴。

九根丝弦清泠冷冽,琴身取自老杉木,绝佳良才斫制而成。

费了林望归不少功夫。

自古伏羲作琴,舜帝定为五弦,增一弦为文,又增一弦为武,古琴本该是七弦。

可宋太宗又增两弦君、臣,变为九弦琴——

君、臣、文、武、礼、乐、正、民、心,弦弦有意,音音动人。

樊成云就是用这张坐愁,登上法国的音乐舞台,得了个千古遗音的名头。

然而,他根本不会弹奏九弦琴。

只不过是学了大名鼎鼎的朱文济,以九弦之中的七弦,奏响一曲《风入松》,故意要引得近在意大利的贝卢,知晓他“樊成云”罢了。

九弦动七弦,仍是绝世佳音美名远扬。

他记得,这琴弦上响彻的《高山》,获得法国新闻争先恐后的报道,仿佛真是什么上古绝响,惊艳西方。

一连十天半月,他忙得只顾得上给林望归发消息,叫助理打电话给宁雪絮询问林望归的病情。

再回来,就是天人相隔,不复相见。

“嗡!”

一声沉闷的响动,樊成云也不爱弹它了。

坐愁坐愁,这琴没取错名字,更懂了蔡邕的古意。

要不然,他怎么会坐在这儿随手剔弦,就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樊成云放下那张九弦琴,笑了笑,拿过了那张自己熟悉的七弦琴。

七弦幽居,尽是欢喜。

他记得,这琴是在樊林诞生的第一张琴。

那时樊成云倾尽所有,抵押了别墅、古董,还欠了大把人情,才将这栋原属于沈家的老宅院给买回来。

僻静偏远,离最近的市场采买也要开车几十分钟。

但是林望归说,这里好,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适合他练琴,也适合林望归斫琴。

樊成云掌心抚过深沉红木的漆色,记忆里却是幽居浅色木坯的模样。

这不是什么好木材,也不过是林望归拿来练手的琴罢了,却是他最喜欢的琴。

因为,林望归说:“等我试好了这张七弦幽居,我就动手给你做一张更好的七弦琴。”

樊成云端坐于幽居之前,伸手按弦拂音,旋律流转,即兴猱吟双弦,奏出澄澈清泠之声。

如今无论他有了多少年岁过百的老琴,还见识过了千年不腐的十弦雅韵。

在他心中也没有任何一张七弦,能比得过林望归亲手斫制的良琴。

一曲终了,樊成云尽是笑意。

幽居幽居,清幽雅致,居于樊林。

他没有取错名字,林望归也没有斫错琴。

时至今日,依然是当年的清雅声韵,依然是当年的水榭楼亭。

樊成云有些想念他自己的琴了,长清声调悠远,短清厚重绵长,长侧辗转哀婉,短侧清澈澄明。

各有千秋,他爱不释手。

林望归终日琢磨古琴,寻找良才,确实给他做出了最好的七弦琴。

这琴一张一张的弄弦,就只剩下一张五弦渌水。

樊成云没有弹奏它,而是站起来,缓缓坐到稍远一些的椅子里。

他离渌水很远,离林望归很近。

沉默许久,樊成云才叹息出声。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日本,为什么要去找宁明志。”

似乎见到那张五弦琴,他就有说不尽的抱怨,“筑琴没了就没了,我们可以斫制新的。”

“你看秋思,在小应手上奏响一曲《华歌》。你看坐愁,我这样平庸的古琴演奏者,居然也可以用它,奏响《高山》《流水》。”

樊成云低低的笑出声,“你是最好的斫琴师,你能做出最好的琴。”

“你斫制的筑琴,肯定比宁明志带走的十三弦筑更好。”

他懂林望归对遗音雅社的追求,可他依然忍不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抱怨他的老朋友。

那张林望归早些年斫制的筑琴,十三根银弦绷紧于琴身,小巧玲珑,音色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