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6/27页)

发妻为自己诞下一对龙凤胎后不久,便撒手西去。他虽然远在边关,对于这双儿女的培养,却格外上心。南大将军不觉得女儿家只能在闺房里绣什么劳什子花,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老子的女儿就是不一般”的态度,让南信子从小地位就十分高。

皇上在看见南远山难得的一封别字连篇的折子里专门提到了女儿的教育问题,哈哈大笑之后御笔一批,给了这位驻守边关、将一辈子都献给了边境的铁血战神一个特权,让南信子进入长安书院学习。

因此南信子作为一个姑娘能正大光明地进入书院学习,是除了前朝公主之外享有此待遇的唯一一位。

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南氏姐弟俩从小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同样的环境下,姐弟俩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南信子继承了南远山将军豪迈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喜欢舞刀弄枪,小小年纪就英姿飒爽,南将军怎么看怎么顺眼,于是就更加宠爱她。而南树身为男子,却文静内向,进了书院后,书卷气越来越浓,没事就是看书习字。

南将军凯旋,书院的院长、翰林院的曹大学士在他面前特意表扬了南树小小年纪,作的诗已有模有样了,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文臣。南大将军听此赞美不喜反怒,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大学士,了解他的同僚赶紧岔开话题,夸奖道:“信子上回打马球赢了。”南大将军转怒为喜,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老南家家风依旧!”

初入书院的时候,老一辈的先生们格外偏爱南信子一些。南信子的美中有三分的英气、三分的雍容,剩下的就是潇洒了。那些每天和臭小子们打交道的先生们,出于对女孩子的喜爱,担心同窗们欺负她,十分照顾她。譬如用膳的时候,先尽着她;雨天她的仆人可以送她进入学堂,不用自己打伞;课结束得晚了,她的仆人可以打着灯笼来接她免得路不平磕着她……

这样一来,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孩子打交道的弟子们,更得让着她,离她远一点儿。南信子除了和南树一同上学下学外,其他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她也不和谁套近乎。日子久了,众弟子们也都习惯了她“特权”般的存在,起初偶尔有人会和她说几句话,她待人也挺有礼貌,并未恃宠而骄,很快孩子们的防备就消解了。不久之后,南信子在男孩子的运动上比南树更胜一筹,在打马球上完全赢得了那些男孩子的认可。于是不消一年,她已经能和同窗们友好共处,成了他们的兄弟。

于是长安书院下学后的情形通常是,南信子将书本丢给南树道:“今日的功课,你仿照我的笔迹随便写点儿。”

“你自己为什么不写?”

“太忙了,我去打马球,今儿要和外头的书院一战,这事关乎长安书院的荣辱,不得有半点差池。”

“又打马球……”

“你到底写不写?”

“写……”

所以下学不回家的通常是南信子。

在如此和谐的环境下,有一个人格格不入——何凌苍,何尚书的独子,与南家姐弟同期入学。何凌苍从小就比较老成,不大爱说话,更别说爬树骑竹马什么的,他的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都是同窗中的翘楚,深得先生赞许,唯一能偶尔与之抗衡的便是南树。南信子与他从未说过话,甚至一开始都没有注意过他。

但是这样两个性格反差极大的小家伙,却结了仇。

南信子自认为是个活得惬意的女人,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上,从来不在意,譬如诗词歌赋、弹琴煮茶,她从没动过要弄出点成绩的想法。当然那些她考得不好也没有人怪她,更何况她来这里读书,考不考试都凭她兴趣。

但在她感兴趣的骑马射箭上,她很努力,丝毫没有因为无考试的压力就自我懈怠,她都是以第一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而且做得的确很优秀,连打马球都是书院的中坚力量。

南信子和何凌苍结的仇就是在射箭课上,每人三支箭,南信子的第三支箭差一点儿就射中了靶心,这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好的成绩了。众人投以了敬佩的目光,除了将头撇向一边面露不屑的南树。

接着就轮到何凌苍了,他穿着灰黑色的院服,脖颈处的皮肤十分干净白皙。南信子将弓箭递给他,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手温,他接过来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他礼貌地道了声谢,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而将头发于头顶束成一个髻的南信子,并没有关注这个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同窗,她正要找人说话谈谈刚刚的感想,目光掠过何凌苍,只是短短的一瞥,她就停住了眼神,这是一个非常标准专业的射箭姿势。此刻那箭正在弦上,他目光平静,专注地看着,待弓拉满后,倏的一声,那羽箭在众目睽睽之下正中靶心,箭尾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