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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从我的手里滑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毯上,我把双手都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试图稳住心神。我觉得自己快要吐在这光滑的樱桃木桌面上了。放了斯卡夫朗?在我听完这番令人心碎的陈述之后?我怎么能这样对待托马斯·伯德和他的妻子呢?我以后还有没有一丝作为一名法官乃至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我痛恨自己,片刻之间,得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结论:不管我对斯卡夫朗做出怎样的判决,迪伦·伯德都无法死而复生了。但我的孩子们还活着。眼下,他们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任何父母都不会责怪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假如我能将实情和盘托出,那么就连伯德夫妇也会原谅我吧。

哈波德检察官继续说:“我们与被告方达成的协议包括将斯卡夫朗先生的罪行级别[13]从三十六级降低至三十一级,对于其他有可能会加重罪行级别的轻罪情节不予起诉。另外,斯卡夫朗先生的犯罪前科类别[14]是第五类。因此,按照联邦量刑准则,应判一百六十八个月以上、二百一十个月以下的监禁。根据前述案情及证人、证词,我建议法庭按最高量刑判决。我的发言完毕,谢谢您,尊敬的法官大人。”

哈波德坐下了,我还在忙着平复自己的情绪。把斯卡夫朗关起来,把他放了。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这桩阴谋背后是什么人?无论怎么想,都是一团迷雾。艾伦·萨瑟林来自公设辩护律师处[15],他已经站起身来,等待法庭许可他发言了。我疲倦地看向他。

“萨瑟林先生是否有补充?”我说。

“是的,谢谢您,尊敬的法官大人。”他说,“首先,我谨代表被告人,向伯德家族致以沉痛哀悼。此外,我还要感谢伯德先生的动人陈述。”

萨瑟林翻了翻桌子上的几张纸。我盼着他能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好让我接下来要做的判决看上去不那么荒唐滑稽。然而,他一开口,就让我失望了。

“判决前报告的内容已经十分详尽,我没有太多需要补充的。”他说,“显然,您已经从中了解到斯卡夫朗先生的童年了,他过得很艰难。是的,在人生道路上,他确实做了一些糟糕的选择,这一点他也承认。可是,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想您能明白,有些时候他根本没有机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一个有前科的人找工作有多么困难是不言而喻的。看到斯卡夫朗先生的过往记录,就连最宽容的雇主也避之唯恐不及。虽然如此,斯卡夫朗先生还是一直在努力地找工作,法官大人。

“至于哈波德先生提及的加重情节,值得注意的是,斯卡夫朗先生放在其表姐家的枪支并未上膛,而且里面也没有子弹。因此,即使家中的孩子发现了这支枪,也不会造成任何危险。此外,关于违禁药品的成分问题,并没有证据表明斯卡夫朗先生知道海洛因中混有芬太尼。斯卡夫朗先生只是负责贩卖违禁药品的中间人,对违禁药品的制作流程和组成成分并不了解。

“至于这次发生的毒品摄入过量事件,涉事学生对警方表示,他们此前从未服用过海洛因类的违禁药品,出于好奇,便想找来试一下。因此,他们当时是在主动寻找这类违禁药品。就算我的委托人不向他们提供,他们也会从其他途径获得。”

他们也会从其他途径获得。这种论据就像是用狡辩来反驳谋杀罪行的指控,仿佛在说:但是,尊敬的法官大人,人终有一死,就算被告不动手杀人,受害者早晚还是会死的。

唉,我还能指望什么?萨瑟林本来就是在为无法辩护的罪犯做辩护。

“因此,根据上述情况及量刑准则,考虑到斯卡夫朗先生始终认罪态度良好,并积极配合当局调查,我方认为,合理的判刑应为一百四十四个月的监禁。这比量刑准则上规定的最低监禁时间要短,但也已经有十二年之久了。我并无任何冒犯伯德先生的意思,但请恕我直言,在这十二年里,联邦监狱管理局[16]并不会让我的委托人好过,这将会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岁月。我深知,在此期间及以后,迪伦·伯德之死都会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罪恶感将伴他一生、永不磨灭。我的发言完毕,谢谢您,法官大人。”

我的嘴唇变得很干,但我仍然勉力说:“谢谢,萨瑟林先生。”

我把目光转向被告人:“斯卡夫朗先生,在我做出判决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实际上,在不利证据如此确凿的情况下,斯卡夫朗也没有多少好说的了。但是,假如他能表现得更有人性一些……

然而,这个一无是处的浑蛋低头看着地毯,喃喃地说:“尊敬的法官大人,我只想说,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任何人的。我只想请求法庭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