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十六分(第6/6页)

“我猜你现在得到了那些女孩儿,那两个小的。”

“是的,我们得到了,洛。”

“那个美国律师,巴德……他骗了我们,对吧,阿特?”

又是一阵犹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变得很理性了,波特猜测。

或者完全疯了。

“哦,你是个骗子,阿特。好吧,我相信你说的进攻的话,你说有个疯警官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你没有尽责,阿特。法律是这么规定的,对吧?你应该对你的手下干的好事负责。”

安吉皱着眉头。

“什么?”巴德问,看到了她脸上无望的表情,这与波特的脸色一致。

“怎么回事?”法兰西斯低声问道。

波特抓起望远镜,擦掉上面残留的烟渍,望着外面。

哦,上帝,不……波特绝望地说:“洛,这是个误会。”

“你向谢泼德开枪是个误会。你没有按时弄到飞机不是你的错……你到如今也不了解我吗,阿特?”

只是太了解了。

波特放下望远镜,把目光从窗口移开,注视着屠宰厂图表上面贴的照片。会是谁呢?他说不准。

艾米丽?

丹娜·哈斯特朗?

贝弗莉?

波特突然想到:梅勒妮。他会选梅勒妮。

法兰西斯明白了,她喊道:“不,请不要。做点儿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安吉低声说。

特里梅表情痛苦地靠近窗户,向外望着。

汉迪的声音充满了货车房,他听上去理性而明智。“你很像我,阿特。忠诚。我这样认为。你对他们忠诚,做了该做的事。你没有时间管不该做的事。”稍停片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阿特?我把尸体扔到外面,你可以取走。休战。”

“洛,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波特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到了绝望。他痛恨这种感觉,但是它的确存在。

会是谁呢?

安吉转过了身。

巴德悲哀地摇着头。即使不可一世的罗兰·马克斯也无言以对。

“托比,”波特轻轻地说,“请把音量放小点儿。”

他照做了。但是那声残酷的枪声依然让每个人心惊肉跳,它充满了货车房,像巨大的金属铃声。

他蹒跚着走向屠宰厂,卤素灯照耀着毫无血色的尸体。他脱下防护服,丢在地上,他的头盔也留在身后。

丹尼尔·特里梅向前走去,眼含热泪,盯着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像个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

他站在山顶上,眼角的余光看到警察们从他们隐蔽的地方站起来,他们正看着他,他们知道他应该对发生的一切负责,对这不该出现的牺牲负责。他仿佛背着十字架一样沉重。

在加工厂的窗口,洛·汉迪用枪口对准了特里梅的胸口,这已经没有区别了,他没有威胁。上尉已经把他的格洛克枪连同皮带丢在身后几码远的地方。他蹒跚而行,几乎跌到,像个醉鬼一样靠着残存的意识保持平衡。汉迪的脸色加深了他的绝望——红红的眼睛,深陷在凸起的眉骨下,窄窄的下巴上有一丛短胡子。当他盯着悲哀的警官的脸,露出一种乏味而好奇的笑。看着,体会着。

特里梅盯着躺在他前面的尸体,五十英尺,四十,三十。

我疯了,特里梅想。继续前行,眼睛盯着汉迪乌黑的枪口。

二十英尺。血是那么红,皮肤是那么白。

汉迪的嘴动了一下,但是特里梅什么也听不见。或许上帝的审判就是让我和那些可怜的女孩儿一样变成聋子。

十英尺,五英尺。

他慢了下来。警察们现在都站起来了,所有人都盯着他。汉迪可以向任何一个人开枪,像他们能干掉他一样。但是没人开枪。这是一战中的平安夜,敌对的双方分享着赞美诗和食物,彼此帮助对方收拾、掩埋分散在荒野山冈上的尸体。

“我做了什么?”他咕哝着,双膝跪倒,触摸着那双冰冷的手。

他哭了一会儿,然后抱起警察的尸体——乔伊·威尔逊,先驱者二号——毫不费力地举起他,注视着窗户。汉迪的脸上不再有笑容,而是一种奇怪的好奇。特里梅记住了这张狐狸样的扭曲的脸,冷漠的眼睛,舌尖舔着上唇的样子。他们近在咫尺。

特里梅转过身,走回警戒线。他的大脑里回荡着一个曲子,漫无目的地漂浮着。他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什么,然后普通乐器变成了风笛,他的记忆回到几年前,曲调变成了《奇异恩典》,这是一支传统的歌谣,在阵亡的警察葬礼上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