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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楼的身影瞬时暴露在他眼前。

胡萝卜下了车,一手捂着差点被风刮走的警帽,一手打着手电筒,眯缝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停在门口的那辆金杯车走去。这么大的风,这白纸盒子似的车,怎么居然没有被刮走?

来到金杯车前,他举起手电筒往车窗里照,玻璃的反光耀花了他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他用手掌啪啪地拍打着车门,大喊:“大山子?在吗?我是你老胡叔!”

触手处,掌心一片冰凉。

车门哗啦啦地拉开了,少玲跳下来,叫了一声“老胡叔”就嘤嘤地哭了起来。胡萝卜抱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少玲,你咋的了?大山子呢?”

“不知道,刚才他进了楼里面,就再也没出来。我拦过他,他不听……”少玲抽泣着。

一抬眼,胡萝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见车厢里坐着一名白衣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上身直挺挺的,他差点以为是撞了鬼:“这……这是谁啊?”

“我们在路上撞见的……”

“你们撞上她了?”胡萝卜急了,“怎么她身上有血啊?”

“没撞上,差一点儿。”少玲说,“她在国道上站着,脸贴在车前,吓死人了……我们看她浑身是血,又不像本地人,就怀疑是不是湖畔楼出了事,才往这里赶。后来大山子报了警……等了一会儿,他等不及就冲进去了……”

“胡闹!简直胡闹!”胡萝卜嘟囔着拉上车门,瞄了一眼黑黢黢的湖畔楼。虽然一点也不想进去,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逼着这个戴了三十多年警帽的老警察推开了那扇飘忽的大门。

一只手——

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胡萝卜惊得一回头,发现是少玲,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知道她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外面,叹了口气,由着她跟自己一起进了门。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自动合拢了。

楼道里黑得像是一段两头堵死的盲肠。胡萝卜摸了半天才找到手电筒上的扳钮。“咔吧”一声,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正照在门对面的前台上。柜台上面凌乱地丢着登记簿、计算器之类的东西,还有一部小电视机。后面的酒柜上摆着一瓶瓶白酒,冰冷得像生物教室里的标本容器。

一只手!

一只上下摇摆的手!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猝然出现在手电筒光晕的正中!

胡萝卜浑身一悚,想后退,腿脚竟软得动弹不得。定定神,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招财猫。在这毫无生气的黑楼里,却有一只招财猫翘着嘴角笑吟吟的,连连招手,散发出格外诡异的气氛。

胡萝卜头皮一阵发麻,他摸到了门厅的电灯开关,扳了两下,头顶的灯却没有亮。

整个楼漆黑一片,恐怕不只是灯泡的问题了……他把东墙上的配电箱打开,检查了一下,发现总闸跳闸了,连忙将总闸扳起。

大厅的灯总算亮了,黄恹恹的,和没亮时也差不了多少。

壮胆似的,他大喊了两声李大嘴,震得小楼嗡嗡作响。

无人回答。

“大山子!大山子你在哪儿?”胡萝卜又喊,嘲笑他似的,回声之后仍是一片死寂。

“老胡叔……”身后的少玲发出微弱颤抖的声音,“我眼睁睁看着大山子进了这楼的……”

胡萝卜咬咬牙,现在不是一个大山子不见了的问题,而是这栋本来应该整夜都亮着灯,能见到笑容可掬的李大嘴、疲倦的客人和忙碌的小伙计的小旅店,现在居然像一间午夜时分的寿衣店,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他清楚地记得,前天晚上自己还来这里抽查过旅客的身份证。

临出门时,李大嘴给他点了根烟:“胡所,这两天风大,您就甭过来了。”

他当时还开玩笑说:“咋的,怕我查?有啥事儿瞒着我?”

李大嘴连忙摆手:“瞧您说的,我这儿有啥可瞒您的?纯粹是怕您累着!您要不放心您只管来,酒肉我管饱!”

酒肉?

胡萝卜想起了什么,带着少玲,沿楼道一直往西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拧着每间客房的门把手,全都锁着。走到西头,穿过一道挂着塑料门帘的门,便到了凸起如将军肚皮般的一个大厅——餐厅。这里摆着几张小方桌和椅子,是给散客吃饭用的,此刻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南边有三个包间,胡萝卜一个一个地推开门,终于在最后一个包间里闻到一股浓浓的饭菜味儿。电筒光扫去,只见大圆桌上散乱地扔着几双筷子和空了的方便面盒。

胡萝卜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筷子有六双,也就是说有六个人就餐。从食物残留的程度看,他们应该是吃完了才撤的,但为什么没有伙计来把空盒和餐具收走呢?这可不像勤快的李大嘴的作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