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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厅,回到楼道,北边是通向二楼的楼梯。他想上楼看看,又想起一楼还没查看完,就顺原路返回到大厅。

以大厅为中心,湖畔楼呈东西对称格局,顺楼道一直向东走,尽头是一扇木门,打开也是一个凸起如将军肚皮般的大厅,不过不是餐厅,而是一个KTV包间——

湖畔楼毕竟只是家小旅店,所以就这一个KTV包间,油乎乎的歌本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老掉牙的歌:《真的好想你》《心雨》《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什么的。包间音响质量很差,稍微唱个高音就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麦克风要试过好几个才挑得出个能使的。

胡萝卜和少玲向楼道东头走去,依旧一路顺手拧着客房的门把手,也一律锁着。来到东头,在KTV包间门前站定,伸手推了一下门,没能推开。他竖起耳朵,听里面有没有动静,假如餐厅那六名客人此刻正在KTV包间里,他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声音……

但就是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电筒灯泡传来的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咝咝响。他有些烦躁,关上手电筒。光芒倏灭。他的心一沉,只觉得像被绑上巨石猛地沉到湖底,浑身沉浸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

黑暗也过滤了一切嘈杂。

看来KTV包间里面没有人。胡萝卜憋了半天的气,这时才放松地深深吸了一口……

一股气味瞬间钻进他的鼻腔!

他熟悉这种气味:乡屠宰场的地上到处是鲜红的血污,麻绳、残肢,乳白色的脂肪,墙上被层层叠叠的污垢染成了黑黄色。一头头牲畜——猪也好、牛也好、羊也好——被铁链吊在半空,穿着橡皮衣的屠夫一刀一刀地给它们开喉,放血……

这是血的气味!只有黏稠的鲜血,气味才会如此浓烈!

出事了——这KTV包间里!

胡萝卜摸向腰间,想掏手枪,不禁一愣,腰间空空如也。他才想起自己在安静少事的狐领子乡,已经很多年没有随身带过武器了。来不及再去找别的家伙了,现在必须冲进去!他又狠狠推了一下门,还是推不开。他急了,飞起一脚“哐”地踹在门上,只听“吭哧”一声,门却没被踹开。

他把手电筒交给身后的少玲,后退了几步,猛地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膀子撞在门上。

“哐——咔嚓!”

门应声撞开,他的身体也借着惯性扑了进去,差点跌倒。

站稳。

血腥气骤然加重几十倍,整个包间里漆黑一片。

“手电筒!”胡萝卜大喊,“少玲,打开手电筒!”

站在门口的少玲赶紧把手电筒打开,也就在这一刻,包间里的景象让胡萝卜呆若木鸡。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

人体——不对,是尸体!每一具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圆睁或紧闭的眼,没有一丝光芒和生气,已经永远定格在了死亡上。

少玲浑身发抖,手电筒也随之乱颤,光芒像锯子一般切割着每一具尸体。胡萝卜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从警三十多年来,他还从没遇到这样的大案子。

死了这么多……而且是一下子死的!

“啊!”

少玲的尖叫让胡萝卜打了个哆嗦,蓦然惊醒。她手中的手电筒直直地指向位于包间最里侧的播放控制间。[1]胡萝卜循着光芒望去,只见从控制间的门后面伸出一只手。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正要查看,突然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后面覆盖住了少玲娇小的身躯……

少玲神色惊惶地转身,手电筒的光一扫,定格在一张宽阔的方脸上,是张大山。

少玲捂着胸口:“吓死我了!你跑哪去了?”

张大山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见一楼房间都锁着,我就上二楼了啊。刚才听见你叫唤,才赶紧跑下来,咋了,到底出——”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扫过包间里的一具具尸体,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很久,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呻吟:“我的妈呀……”

有这个虎背熊腰的张大山在场,胡萝卜觉得心里安稳了些。

他压低嗓子吩咐:“少玲,你找找这包间的电灯开关,把灯打着了。大山子,你挨个查下,看还有没有活的——注意点,尽量不要碰什么东西,保护好现场。”说完他继续走向控制间。门后面那只手,像乞讨似的张开着。他轻轻推了一下控制间的门,没推动,使点劲又推了一下,门缝开大了许多,那只手也软软地向后缩了一缩,吓得他心惊肉跳。

他定了定神,透过控制间的玻璃窗,依稀看见一个蜷卧在门后的身体——控制间很小,点歌用的电脑、音响控制面板等等都在右边,在左边的门向里推开,推到九十度就能顶到墙了,所以门和墙之间的空间非常狭小,而那具身体恰恰堵在门后,所以才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