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名一误(第5/17页)

结果,福建、广东、江南、浙江四省沿海居民谋生无策,丐食无门,卖身无所,饿死冻死者数以万计,情状惨不忍睹。清廷为了缓和事态,又令四省督抚对迁入内地的居民酌给田地房屋,“使之得所”,然仍难以弥补“迁界令”给海民带来的巨大苦难。

“迁界令”本是针对郑成功,令下后,确实给郑军补给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为了扭转被动局面,郑成功将目光投向了台湾。

台湾当时为老牌殖民主义者荷兰占领[10] ,远在海中,是公认的蛮荒偏远之地,郑氏部将均不赞成郑成功的复台决策。另一名将张煌言甚至认为郑成功此举是逃离抗清前线。但郑成功力排众议,决意攻取台湾,作为安身立命之所。

顺治十八年(1661年),郑成功率水军由金门出发,从海陆两面向荷兰侵略者发动了猛烈攻击。荷兰军队倚仗先进枪炮,顽强抵抗,坚持了九个月之久,最终因海路被郑军水师控制,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局面下,被迫弃械投降。荷兰大员长官揆一在投降条约上签字后,即率残军退出台湾。郑成功之大名,也随着“海上马车夫”荷兰人的败退显达于欧洲[11] 。

荷兰势力正式进入台湾为明朝天启四年(1624年),这一年,刚好是郑成功在日本平户出生。三十八年后,郑成功成功驱逐荷兰人,举足踏上了台湾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遂写下《复台》一诗:

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田横尚有三千客,茹苦间关不忍离。

彼时台湾尚处于开辟阶段,条件极其艰苦。为了促进开发以及加强对部下的控制,郑成功要求部属均须将家眷送到台湾居住。“时东荒初辟,人不服水土,多死,又惮法严,皆迁延不行”。由于立令过严,在郑军中引起了广泛抵触,尤其是驻守厦门等大陆沿海地区的将士,极不愿意与家人分离。

当时有流言说,镇守南澳的主帅陈豹不愿送家眷入台,正与建藩于广东的清平南王尚可喜暗中勾结。郑成功少年得志,性格刚愎自用,得报后,未经查验真相,即命世子郑经率军讨伐陈豹。陈豹无以自明,为求自保,被迫率部投降了清廷。

其实陈豹并无勾结尚可喜之事,郑成功治军驭下之苛刻严厉,又令清廷白捡了一个便宜。

雪上加霜的是,父亲郑芝龙等十一口被清廷“照谋叛律族诛”的消息也传到了台湾。尽管郑芝龙降清后,郑成功回复父亲的招降信道:“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贰。今吾父不听儿言,后倘有不测,儿只有缟素而已。”然亲人遇害,郑成功仍深感悲痛。

恰在此时,又传来南明永历皇帝已为平西王吴三桂绞杀的消息,西南抗清武装基本已被清军肃清,这意味着东、西遥相呼应的局面不再,清廷将集中主力对付郑军。

郑成功接连听闻噩耗,加上在台将士水土不服,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郑氏已陷于内外交逼、进退失据的尴尬局面,愈发促使郑成功心理失去平衡、举动乖张。

终于,一件小事引发了他心中蠢蠢欲动的火山。

当时郑成功以发妻董氏所生长子郑经为世子,命其留镇厦门。郑经与四弟乳母陈氏私通,生下一子。写信报告时,郑经不敢提乳母陈氏,只说儿子是侍妾所生。郑成功听说添了孙子,很是高兴,还特意赏了一些财物。

郑经原配发妻是原兵部尚书唐显悦孙女,虽“端庄静正,而不相得”,并不讨郑经欢心。唐显悦为给孙女出气,致信郑成功,称郑经与乳母私通生子,郑成功不加责备,反而赏赐,连家都治不好,如何还能治军?

郑成功阅信后气塞胸膛,立即下令处死世子郑经、乳母陈氏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甚至包括郑成功自己的结发妻子董氏,因为她治家不严。

守卫厦门的将领接到命令后,大为震惊,联合起来为董氏和郑经求情,提出只杀乳母陈氏和孩子,力图大事化小。但郑成功执拗不听,解下自身佩剑,派人送往厦门,作为行刑之用。金门与厦门诸将均认为这道命令太过离奇,不肯执行。

郑成功见部下抗命,心中愤懑已极,竟急愤而亡。死前犹顿足抚膺,大喊道:“我无面目见先帝于地下。”抓破脸面而死,年仅三十九岁。

由于郑成功临死前多有反常言行,下令诛杀世子及结发妻子亦大违常理,时人均认为郑氏生前已遭人下毒暗害,其癫狂行为正是中毒症状。后有人在厦门江口建郑成功庙,题诗道:

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扶襟海砦大王雄,富贵还乡不负公。凭吊沛中诸父老,登台如见旧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