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人最苦(第6/18页)

灵儿笑道:“黄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姑娘心肠最好不过,见死不救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黄海博又想到一事,道:“其实昨日入夜后,我跟朋友来过月波水榭一趟,听说朱姑娘人不在水榭,但画舫还在。灵儿适才说朱姑娘昨夜游船去了……”

灵儿道:“哦,朱姑娘昨晚坐的是安公子的船。”上前扶黄海博起身,喂其服下热粥,又问道:“我家姑娘发现黄公子时,黄公子双手反绑,双眼也被布蒙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报官吗?”

黄海博摇头道:“一言难尽。总之,我很感激,多谢你家朱姑娘相救。”

灵儿甚是乖巧,见黄海博不愿多提,便笑道:“黄公子似是受了不少苦,身子虚弱,请先好好歇息,养好身子。这里有干净衣衫,黄公子原先穿的衣衫,婢子已经洗好,晾晒在外面了。”

黄海博又躺了一会儿,觉得气力渐复,便起身出来,却正好遇到了曹湛。

曹湛听完经过,悚然而惊,慌忙致歉道:“我竟不知有如此多人暗中关注黄芳泰一案,是我将黄兄拉进来,黄兄也是因为我而受累受苦,实在抱歉。”

黄海博摇头道:“这关曹兄什么事。虽然最初是曹寅兄拜托,我答应从旁帮忙,而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当然要与曹兄共进退。”

曹湛闻言很是感动,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提‘谢’字了。总之,日后黄兄的事,就是我曹湛的事,黄兄千万不要客气。”

又告道:“昨晚我与黄兄分手后,便回了江宁织造署,向织造大人禀报时,朱音仙也来了。他一力认罪,将之前的供词又重述了一遍,结果反而露出了破绽。”大致说了昨晚情形,将自己与曹寅的判断分析也如数告知。

黄海博听说丁南强再度成为黄芳泰一案的首要嫌疑人,细思一回,也觉得有理,当即道:“难不成是丁南强担心朱音仙那番话没能骗过你我,所以昨夜暗中派人捉了我拷问,想问出案情进展?”

曹湛摇头道:“我认为不会是丁南强下的手。”

既然曹家班班主朱音仙已出头为丁南强顶罪,在丁南强得知曹寅的反应之前,应该不会有进一步的举措。而朱音仙昨夜亲自赶去楝亭书斋向曹寅告罪,亦是为了尽快平息黄芳泰一案。如果丁南强在这个时候绑架黄海博拷问,到最后又没有杀他灭口,最终还是放过了他,只属于火上浇油之举,会令事态进一步恶化。

黄海博思虑了一回,也赞同道:“有理。换作我是丁南强,一定会选择静观其变。”

曹湛又道:“黄兄描述的经过,亦能佐证此节。黄兄为解释与我时时在一起,编造了一番说辞。这本来很难取信于绑架者,但对方却立即信了。最后说要将你沉河,只是想吓你一吓,看能不能利用人怕死的心理,套出你的话,但其实对方早相信了你的解释。”

黄海博狐疑道:“恕我愚钝,我怎么听不明白曹兄这话的意思?”

曹湛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黄兄的说辞,外行根本不会相信。谁会相信堂堂江宁织造署名匠荟萃,竟不能完成一件云锦妆花锦袍,反而要有求于他人呢?除非是织锦内行。”

黄海博这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提到蒙古人所提供的锦袍样本像是传说中的‘蒋氏妆花’,江宁城中只有丁夫人有此能耐时,审问者冷笑一声,说我当他三岁小孩,但这时一旁有人咳嗽了一声,审问者便立即改口,表示相信我的话。那咳嗽之人,一定是织锦内行了。”

曹湛毕竟跟随了曹寅一段时间,耳闻目睹,多少了解些云锦知识,思忖道:“咳嗽之人是织锦内行不假,但‘蒋氏妆花’是传说中的云锦至尊织法,奥妙无双,他竟没有动容多问,表明他极可能已经知悉江宁织造署欲委托丁夫人织造蒙古妆花锦袍一事。”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又问道:“这件事甚为机密,只有极少数人知晓,黄兄竟也知情,是丁夫人亲口告诉你的吗?”

黄海博点点头道:“黄、丁本是世交,两家人就像自己家人一样。丁夫人其实也很苦闷彷徨,毕竟当年那起‘哭庙案’,令金氏家破人亡,换作任何人,怕是都轻易难以释怀。那日我去乌龙潭为丁太夫人扎针,丁夫人送我出来。我见她心事重重,追问之下,她才说了答应为江宁织造试织‘蒋氏妆花’一事。”

曹湛道:“织造大人不知丁夫人是金圣叹金公之后,倒真是难为她了。”忽然肚皮“咕咕”叫了两声,甚是响亮。

黄海博愕然道:“曹兄没吃过早餐吗?”

曹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早上出来得匆忙,一时未曾顾及填饱肚子。”

黄海博笑道:“正好,我也只在月波水榭喝了碗热粥,还没有用过早点,我们便再去夫子庙大快朵颐一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