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第6/8页)

“我出嫁的那天,我爹第一次对我笑。他嘱咐我,去了那儿要有大人样,别受点儿委屈就待不住。那个时候我真的挺感动的,以为我爹心里还是有我的。

“可真见了那男人,我才知道他那话是什么意思。那男人是先天性肾畸形,平时就是个药罐子,根本算不上男人。”

女人讲到这儿,整了整被风吹散的头发,朝我笑了笑,满目的凄凉。

“这些我都不在乎,做饭、洗衣、熬药汤,为人妻该做的事情我都做。可那男人,却总是不满,常常把对自己身体的怨气发泄在我的身上。我就像是他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哭泣声像是从地上小心翼翼漫上来似的,生怕惊到地上的一草一木。

“去年夏天,几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女伴回来,约我去城里刚开的游泳馆玩儿。自打嫁人后,我很少出门。接到电话,我开心得不得了,开心完了又发愁,自己从来没游过泳,连套泳衣都还没有。打电话给关系最好的女伴,她很爽快地说,游泳馆里有熟人,可以帮我搞定一套。

“那天去了后,她递给我一套黑色连体泳衣,看上去蛮新的,就是摸着有些发潮。女伴解释说,不知谁把泳衣落在游泳馆,老板就给收了起来,洗过的,很干净。我也没有多想,套上就下了水。

“可回来以后,下面就一直不对劲儿。吃了好多消除炎症的药,用了泡药草的水去洗,都不管用,而且还越发严重起来。药罐子察觉出来后,非说我和别的男人鬼混,染上了脏病,虽然他没什么力气打我,但却跑出去胡嚷嚷。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可这病终究是上不了台面。我不敢去医院治病,就托人寻了个小门诊,据说那儿的大夫原先是部队上的,治这个病手到病除。于是我把嫁过来后偷摸攒下的钱都花在看这病上,大把地吃药、打针、输液,可就是不见好。

“见此,我这心里便发了急,咬着牙去了市里的医院看病。检查完,我就感觉护士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儿。拿到检查单后,我就跑去问大夫。大夫指着一行什么抗原体的小字对我说,你是HIV感染者。”

~ 3 ~

阳光移了位置,渡也起身另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女人看着渡,一动不动。

“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为什么老天这么愚弄我?既然做好人没好报,那临死前让我也恶一把,应该没什么吧。”

她的眼神倏然一转,定在我的脸上:“你说我美吗?”

陡然间发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女人没有理会我,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下去:“那天我在街上晃悠了好久,从中午一直晃悠到了深夜,又从深夜晃悠到了凌晨。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又在嘲弄我了,在我都要放弃的时候,那辆出租车停在了我的身边。

“司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胖男人,光头,一脸憨相,摇下车窗就问我:闺女,走吗?我这最后一趟,没别的车了。

“我不知道当时犹豫了没有,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就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了。

“路况不好,男人开得很慢。看着男人的侧脸,我竟有点儿后悔上了他的车,但也搞不清究竟是后悔什么。是不想做下去了,还是觉得这男人不会上钩?

“车也随着我的想法稀里糊涂地往暗处开去,离大道越来越远。鬼使神差地,我先开了口:‘大哥,这么晚跑夜车够辛苦的。’

“司机说:‘没办法,能多挣就多挣点儿。’

“我说:‘是,都不容易。’

“两侧渐渐没了光亮,我摆弄起了裙子。车厢里,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们,终究都是一样的。”

女人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得我心中微微一颤。

“没摆弄几下,男人便一个急刹车,扑了上来,急不可耐地扯着我的衣服。呵,我的目的快要达到了。不是人人都骗我吗,让我也骗一下别人好不好,让你们也尝尝得艾滋病的滋味儿好不好?”

女人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向上翘着,脸上一片滂沱。不知过了多久,她压低声音,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没有人管我,我只能求你,我死后填层薄土就好,我怕冷。”

话音刚落,女人像是如释重负般,畅快地大声哭了出来。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的,连着周围的花草,也随她一起颤动,识趣地收敛起了各自的花香草香。

“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转向女人。

~ 4 ~

我是这栋公寓唯一的住户,也是唯一的管理员。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只叫作“渡”的黑猫。

每天我都会在这里接待一到两位自杀者,记下他们的遗愿,然后分配给他们相应的房间,让他们安心上路。

每个房间都配备着一套完整的自杀工具,供他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