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11页)

她在草坪上漫步,心里想着那些为自己熟知、让自己心情愉快的事情,想把圣彼得堡挤到脑海的角落里去。斯蒂芬的父亲——第七任沃尔登伯爵在庄园的西面种了杜鹃和映山红。莉迪娅从未见过这位老人,因为他在她与斯蒂芬熟识之前便已去世,不过众人口中的他堪称是维多利亚时代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守旧派。他种下的灌木如今鲜花怒放,五彩斑斓的景致倒抹杀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守旧风格。我们应该请人把这座庄园画下来,她心想,上次作画时花园尚未装点完善。

她回望沃尔登庄园,南面的灰色石砖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庄严的美感。宅邸南面的正中间便是南门。离她较远处是宅邸的东厢,里面分布着会客厅以及各有用途的多个餐厅,这些房间后面散布着厨房、食品贮藏室和洗衣间,房间排列杂乱而零散,一直通向远处的马厩;离她较近的是宅邸西厢,晨用起居室和八角形会客厅都在这里,图书室则安置在拐角处;过了拐角,沿着西厢继续向前是台球室、枪支陈列室、她的花房、吸烟室和处理地产事宜的办公室;家庭成员的卧室大都安置在二楼南侧,主要宾客的客房在西侧,佣人的房间则在厨房楼上,朝向东北,从她所在的位置是看不见的;二楼以上是错落繁复的塔楼、角塔和阁楼。整座宅邸的墙面布满了维多利亚时期最出色的洛可可式石雕装饰:花卉、锯齿状花纹、盘圈的绳索、龙、狮子、小天使、阳台、城墙、旗杆、日晷和妖怪造型的滴水嘴。莉迪娅钟爱这座庄园,同时也深感庆幸,斯蒂芬与众多门第显赫的贵族不同——他拿得出钱来维护庄园。

她在草坪另一端的灌木丛里看见了夏洛特和贝琳达的身影。

安妮没有找到她们,这是自然。她们俩都戴着宽边帽,穿着夏季的连衣裙,配上女学生常穿的黑色长筒袜和低帮黑皮鞋。

夏洛特将在这一季正式参加社交活动,因此她偶尔会得到许可,在晚饭时束起头发、换身装束。但是,莉迪娅大多数时候仍然把她当作小孩子看待,因为孩子成熟得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对堂姐妹现在谈兴正浓,莉迪娅心不在焉地想,不知她们在谈些什么。我十八岁又在想些什么呢?她心里问自己。接着又想起了那个毛发柔软、双手灵巧的年轻人,她想:拜托了,上帝,请让我守住这个秘密。

“你说,我们参加社交活动以后,会不会和以前有不同的感受?”贝琳达说。

夏洛特以前便考虑过这一点:“我不会的。”

“可我们到时就是成年人了。”

“我想不通,接连不断的宴会、舞会和野餐怎么就会让人变成大人。”

“我们到时就有束身衣了。”

夏洛特咯咯地笑了:“你穿过吗?”

“没有,你呢?”

“我上个星期试穿了一次。”

“感觉怎么样?”

“糟糕透顶,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

“你身材看上去怎么样?”

夏洛特双手一比画,暗示胸部非常大。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夏洛特瞥见了母亲,估摸着会遭到一番数落,便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可妈妈似乎心事重重,只心不在焉地对她一笑,便转身走开了。

“不过,我猜会挺有趣的。”贝琳达说。

“你是说社交季?是啊,”夏洛特半信半疑地说,“不过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是为了遇见与自己般配的年轻人啊。”

“你的意思是物色丈夫吧。”

她们走到了草坪中央那棵高大的栎树下,贝琳达在树下的座椅上一屁股坐下,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你觉得参加社交活动这码事很愚蠢,是不是?”她说。

夏洛特在她身旁坐下来,视线越过地毯般的草坪,望着沃尔登庄园南侧那长长的屋墙。哥特式的高窗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从她们所在的位置望去,这座庄园看上去像是经过一番合理的规划,而且定期有人打理的,但气派的外观之下掩藏的却是令人着迷的各种混合。夏洛特说:“我不得不等了这么多年,这才愚蠢呢。我倒并不急于参加舞会,在下午会面时给别人留下名片,或者结识年轻小伙子——即便一辈子都不做这些事,我也不会在意。但如今大家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待,这才让我火冒三丈。我最讨厌跟玛丽亚一起吃晚饭,她这个人蠢得要命,或是装出一副蠢得要命的样子。若是在餐厅里吃饭,至少还有人陪你说说话,爸爸就会时常说起些新鲜事。每当我觉得无聊时,玛丽亚就会建议一起玩牌。可我什么也不想玩,我这辈子一直在玩。”她叹了口气,谈论这件事让她愈发气恼了。她望着贝琳达那张长着雀斑的文静脸蛋和蓬松的红色卷发。夏洛特长着一张椭圆面庞,笔直的鼻梁和结实的下巴十分显眼,头发又密又黑。贝琳达真是个乐天派,她想,她从不会为这种事心烦,她对什么事都不温不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