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莱辛(第2/5页)

这场发生在巧克力罐里的风波原本可以轻易被人们忘掉,但是18世纪是巧克力罐在男人女人的生活中起重大作用的时期。大约20年以后,腓特烈国王仍然不喜欢莱辛那位爱找麻烦的法国朋友伏尔泰,所以也就不乐意莱辛到他的宫廷来。

莱辛作别了柏林,抵达汉堡。这里盛传要新建一个国家剧院。但是这项规划未能实现,莱辛无奈之下接受了在世袭大公爵布伦斯威克的图书馆当管理员的工作。那时他居住的沃尔芬布泰尔城不算是大都市,但是大公爵的图书馆在德国却是一流的。该馆藏有1万多部手稿,其中有一些是基督教改革运动史中最重要的文献。

无聊自然是恶意中伤和流言蜚语的主要源泉。在沃尔芬布泰尔城,当过艺术批评家、报刊专栏作者和戏剧小品文作家的人本身便是个很令人怀疑的角色。没过多久,莱辛就又一次遭遇到困境。这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而是因为有人传闻他干了些事情——发表过一系列攻击老一派路德神学正统观念的文章。

事实上呢,那些布道(因为它们是布道的形式出现的)是汉堡一位前任教长写的,但是布伦斯威克大公爵对在他的领地内开展一场宗教战争十分惶恐,便命令莱辛这个图书馆馆员谨慎行事,躲避一切争论。莱辛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了。然而,当时谁也没有鲜明地指出,不得用戏剧手法处理这个问题,于是莱辛就开始通过戏剧形式重新表述自己的看法。

在这座小镇子的娱乐室里诞生的这出戏叫做《睿智的南森》。这个主题极其古老,我在前面提到过它。喜欢古典文学的人能在薄伽丘的《十日谈》中找到这篇故事,在那里它的题目是《三个戒指的悲惨故事》。情节大致如下:

很早很早以前,伊斯兰教的一位亲王想从他的一个犹太臣民那儿榨取一大笔钱。但是他苦于没有正当的理由盘剥这个倒霉人的钱财,就想出一条诡计。他派人把这个不幸者找来,大加赞赏了一番他的学识和智慧,然后问他,在流传最广的三种宗教——土耳其教、犹太教和基督教中,他认为哪一个最真实?那位德高望重的犹太老者没有正面回答亲王,而是说:“噢,伟大的苏丹,让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从前,一个有钱人,他有一枚特别漂亮的戒指。他在遗嘱里写道,他死的时候,手上戴着这枚戒指的儿子,就是继承他全部财产的人。他的儿子后来也立了同样的遗嘱,孙子也一样,如此好几百年来,戒指一代代传下来,一直风平浪静。但是戒指的最后一个主人,他有3个儿子,无论是哪个儿子,他都非常喜爱,所以根本无法决定哪一个应该享有这无价之宝。于是他到一个金匠那里,定做了两枚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的戒指。他临终时躺在床上,喊来3个孩子,为每个人祈福,他们也都认为自己是那枚戒指的继承人。安葬完父亲后,3个孩子都宣称自己才是遗产的继承人,因为他们都有那枚戒指。由此引发了许多争吵。最后这件事被提交到法庭处理。由于这3枚戒指一模一样,法官们也没办法确定哪一枚才是真的,所以这个案件便拖了下来,一拖再拖,很可能要拖到世界的末日了。阿门。”

莱辛用这个古老的民间故事来表明他的信念:没有一种宗教拥有垄断真理的权利。人的内心世界比他表面上遵奉某种规定的仪式和教义更有价值,因此人们的任务就是友好地相处,任何人也无权把自己视为十全十美的偶像让别人崇拜,说什么“我比其他任何人都强,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掌握真理”。

但是这个在公元1778年曾颇受称赞的思想,当时在那些小诸侯国里却不得人心。小诸侯们在大风暴中都极力想方设法地保住残存的牲畜和财产。为了恢复他们丧失了的声望,他们把土地交给警方管辖,并期望那些依赖他们谋生的牧师先生起到精神支柱的作用,协助警方重建法律和秩序。

这场不折不扣的政治反动彻底成功了,那些试图按照50年前的宗教宽容的模式重塑人们精神世界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事实上,结果也不可能不是这样。各国大多数人们对革命和骚乱、对议会和那些空洞的演说、对于完全破坏了工商业的各种赋税已经感到厌倦了。他们想要和平,不惜一切代价的和平。他们想从商,想坐在自己的前厅里喝咖啡,不再遭受住在家里的士兵的骚扰,不再被迫喝令人恶心的从橡树上挤出来的汁。如果能享受到这种康宁的生活,他们就宁可容忍一些小小的不便。比如说,向每个佩戴有铜纽扣制服的人行礼,在每个皇家信箱前鞠躬,并用“老爷”来称呼官方的打扫烟囱的助手。

但是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完全出于需要,是经过漫长而动乱的年代后要有一个短促的喘息之机的结果。那时每天早晨都会出现新制服、新的政治舞台、新的治安政策和既属于上帝又属于平民的新的统治者。然而,单从这种一般的奴性的状态、从对上帝任命的主人的高声雀跃中,就断言人们在内心深处已经把曾经激励过他们的头脑和心胸的格朗中士的鼓动彻底遗忘,那可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