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历史」的「启蒙作用」(第2/5页)

“历史比小说更有趣”,我想做到的就是这一点。小说的细节毕竟要靠作者有限的生活经验和有限的想象力,因此站在现世的角度观察人性,只能看到一隅,而历史提供的细节则要丰富传神许多。可以说,历史就是上帝所写的一部小说,因此,历史所得出的结论无疑会更震撼人心。

◎你认为从事通俗历史作品的写作是否还需要检索历史资料的过程,还是作者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积累进行臆断发挥?

虽然从事的是通俗历史作品的写作,但是你的写作一定要,或者说要竭尽全力做到提供史料的真实可靠。我的作品,结论也许让人感觉新鲜、另类,富于颠覆性,但我所依靠的是其可信度被经过严格考验的历史材料。

作为“非专业”的历史类读物写作者,许多探索当然是站在他人的研究成果上进行的。幸运的是,这几年来,我能越来越多地看到有性情、有风骨、有真知灼见的学术作品。许多优秀的作品对我都有帮助。同时,别人消化过的史料毕竟不能完全适合我的需要,我还不得不大量搜寻使用第一手的原始资料。中国历史史料的丰富是世界罕有其匹的。特别是大量野史的存在,给作者们使用史料带来了一定难度。所以,我在使用史料时分外小心。我每写一个人,会尽量收集到所有与他有关的史料,并把多种资料进行对比,从来不会使用那些涉嫌夸张、穿凿的小说化的野史,虽然也许他们对我塑造人物很有用处。

◎历史类书籍往往出现两个极端,要么偏向于枯燥乏味的学术论文,要么为迎合低俗的阅读欲望写成了野史秽闻,你认为怎样才能将历史写得既生动好看又有学术价值?

我一直十分尊重读者们把历史讲得轻松、好玩、有趣的要求。打个比方,历史事件在史书中已经被风干,成了脱水食品。我的努力就是给这些食品浇了一壶清水,让它们又一次翠绿可人。

与此同时,我还清楚地知道,大部分读者不仅需要“史实”,更需要“史识”,或者说“思想含量”。这种“史识”不是指史书中那些可以供我们“经世济用”的“权谋”“方略”“管理”,而是更深一层的东西。永远不要低估大众的需求品位,特别是不要低估这种需求的意义。历史是记忆,更是反思,一个不会反思、没有记忆的民族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只有与当下结合起来,历史才真正有意义,因为通过阅读历史,我们可以更好地认识自己。通过回望来时路,我们可以更准确地定位我们这个民族的坐标,更清楚地判明民族的前途。这不仅仅是“食肉者谋”的事,因为只管低头拉车,不用抬头看路的幸福时代已经过去,每个人都有责任为我们生活的共同体出谋划策。自从《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出版以来,我平均每天都要收到两到三封普通读者的来信。这些来信中,不乏认真、成熟的思考,有的思考成果让我深受启发。由此我认识到,因为历史学术的表述形式越来越专业化和技术化,史学家们的思想成果很难为大众所分享,由我们这些“业余写史者”用通俗的方式来传达“史识”就更加重要。我十分愿意做这样的事,也期待着读者与我进行认真的交流。

◎历史中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有两点。第一点,历史是人性展示的广阔舞台。就像莫言评论我的作品时所说的,“这些东西都流露着天然的文学品质,因为它的出发点是对人性和命运的关心”。我对人性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对人性感兴趣,其实就对自己感兴趣,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此时此地的自己。我爱读人物传记,喜欢琢磨遗传、文化、环境对人的塑造、性格与命运的影响。我对心理学也感兴趣,起源当然也是对自己的心理过程、心理结构的兴趣。我对历史剖析的一个重点就是中国特殊的文化背景如何塑造了中国人的独特心理结构。在读明武宗的资料时,他对传统教育方式的反叛让我感觉很过瘾,而他被置于那样一个扭曲的成长环境之下又让人对他深切同情。明武宗的心理历史很有代表性,他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心理特征。光绪皇帝和朱元璋也是同样。

正是因为对人性的复杂有着科学家般的浓厚兴趣,所以我喜欢历史。因为在我们短暂的一生中,不会有太多的大风大浪,经历过的事毕竟有限。即使是最杰出的小说家,想象力也只能在经验的边界里飞翔,但是在历史里,人性却有机会表现它平庸生活中难得展示的一面。

另一点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是由历史塑造的。今天社会的所有问题,你几乎都可以在历史中找到答案。读历史,你分明会感觉当今中国是古代中国的延续。比如我们可以试举几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