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旦:寂寞鸿儒,强国优种(第3/8页)

有一回,潘光旦和一个朋友说到葫芦。潘光旦当时在宾馆的床上躺着,顿时就坐起来了,突然问朋友是否记得他的书房里有个什么特别的东西。朋友一听就明白了,他种出了两个并蒂的葫芦,挂在书房墙上当宝贝看。但朋友装糊涂,说满屋子都是书啊。潘光旦点头,问还有呢?朋友说有个大砚台,还有个笔架,挂着大小的毛笔。潘光旦又问朋友,那墙上还挂着什么呢?朋友知道不能再装了,赶紧说,还有您的“镇宅之宝”,一对葫芦啊!墙上挂的匾好像是“双葫芦斋”?

潘光旦眉飞色舞起来,说不对,叫“葫芦连理斋”,然后就讲开了。他说自己的专业是优生学和遗传学,有点冷门,不受重视,但这是基础科学,跟人们身边的植物、跟人本身都有关系。所以留美时他选修了生物学,拿不到学位也不在乎,读了四年。1934年,他到清华大学任教,家门口有个架子,他就种上藤萝和葫芦,让它们攀援,夏天可以乘凉。

过两年,奇迹出现了,冒出了一对并蒂的葫芦,头靠头地长在一起,这很难得。潘光旦说他起初担心这两个葫芦长不好,哪知道它们很争气,长得差不多一样大,而且身形、圆度、腰围都很均匀。他觉得这是对他学习生物学的最大回报。有人问他为什么生物学系的师生种不出来,潘光旦的回答很得意,一是因为生物系的师生都关注更有研究价值的动植物,对葫芦没有兴趣,另外就是他们没有学好优生学。

这是他很开心也不乏幽默的一件事。

1940年,潘光旦教授在西南联大任教务长,他同时研究优生学与心理学。当时云南多鼠,潘教授深受其苦,只好张夹设笼进行捕捉。一日捕得硕鼠10多只,便斩头剥皮,弃其内脏,然后洗净切成块状,请夫人做成莱。夫人皱眉问道:“我们伙食虽不算好,也常有鱼有肉,今天为何叫我做这苦差事?”潘光旦解释道:“我这是为了学术研究,请你一定要帮助我。”夫人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夫人一向善于治馔,煮熟后果然甘香扑鼻。教授大喜,随即邀来共同研究心理学的同事和学生数人,诡称偶获野味,欲与诸位分享。鼠肉端上桌来,潘先生带头大嚼,众宴客亦举着共食。然而咀嚼再三,竟不辨是何动物。一客问道:“此肉细嫩,味道鲜美,但不知是何野味?”潘光旦笑答道:“鼠肉。”此二字一出,想再吃一块的忽然停住了筷子,嘴里正在咀嚼的吐了出来,还有紧锁双眉、喉痒欲吐的,潘光旦一再保证,其中绝无有害健康的物质,并以身作则,继续食用。但无论他怎么劝诱,直至餐毕,终无问津者。潘教授大笑道:“我又在心理学上得一证明。”

闻一多是潘光旦清华求学时的挚友,原名闻多,在一次闲谈中,潘光旦半开玩笑地向他建议,在名字中间加个“一”字,闻一多听后非常高兴,逢人便说我现在叫闻一多啦,就是这个闻一多,在知道潘光旦学习优生学时,对他说,你研究优生学的结果,假使证明中华民族应该淘汰灭亡,我便只有用手枪打死你。

幽默是潘光旦的绝活。他独足,当政协委员时外出视察,走路用双拐,叶笃义先生照顾他。有人取笑他说:“潘先生的立场观点都有问题。”他说:“不只如此,我的方法也有问题,我架的双拐是美国货。”他喜欢研究家谱,看了许多他姓家谱。有人送他一副对联:“寻自身快乐,光他姓门楣。”

因潘光旦行走用木拐,朋友徐志摩戏言“胡圣潘仙”。胡圣,指胡适;潘仙,指潘光旦,比喻他为名列八仙之一的铁拐李。他还喜欢旅游,挑战自我,“到人不到”之处,偏干一些常人认为肢残人干不了的事。在西南联大演讲时,他讲到孔子时说:“对于孔老夫子,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缺失的一条腿,更正道:“讲错了,应该是四体投地。”引得同学们大笑。

潘光旦很注意生活情趣。战时在昆明,他也会营造书房的氛围。一张大书桌为自制——两侧用包装木箱横竖叠加成桌脚,上架两条长木板为桌面,一如裁缝师傅的工作台。台上备有文房四宝。还有拾来的石头和竹木制品做小摆设。因房子四面有窗,他命名为“四照阁”。苦中作乐,不乏文人雅士情调。虽寄人篱下,但环境挺幽雅。他用隐士蟹寄住螺壳比喻,作一联,送给前来看他的学生李树青,联语是:

螺大能容隐士蟹,

庭虚待植美人蕉。

他请李提意见,李便和他开玩笑:“此联是否已征得潘太太首肯?否则,我建议用‘寿仙桃’代替‘美人蕉’。”潘光旦开颜大笑:“原意在属对,并无金屋藏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