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9页)

“梁先生,请稍等一下。”方孟敖礼貌而庄严地打断了梁经纶。

梁经纶转望向身旁的方孟敖。

方孟敖发自内心向他尊敬地一笑,然后转望向谢木兰:“木兰同学,桌子上有纸,请你帮我们把梁先生的话记录下来。”

“好!”谢木兰兴奋地大声回答,立刻奔向还堆着包扎好的账簿收条的那些条桌,一边对学生会的两个男同学说道,“帮帮我,抬一张桌子过去。”

谢木兰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叠纸,抽出了身上的钢笔,快步走向梁经纶。

两个男同学立刻抬起了一张桌子跟着她走去。

顾维钧宅邸曾可达住处。

“是。建丰同志。”曾可达低声答了这一句,然后说道,“是我低估了中共地下党的能力。这件事也进一步证实了您所说的‘一次革命,两面作战’的艰难。可是我必须向您报告,通过到北平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梁经纶同志身上有许多危险的倾向……报告建丰同志,那还不至于。我所说的危险倾向,就是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自以为是。正因为他的这种自以为是破坏了组织的行动,而且很有可能引起中共北平地下党对他的怀疑。发展下去,不排除中共地下党抓住他的把柄使他真正成为反党国的中共间谍之可能!”

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大坪。

这里的梁经纶已经进入到忘我的演讲状态:“现时国家所谓的金融机构,包括四行、两局、一库、一会。四行就是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而核心是中央银行。两局是国民政府的中央信托局和邮政储金汇业局。一库是中央合作金库。一会是全国经济委员会。这四行、两局、一库、一会拥有一千一百七十个单位,职员两万四千多人。就是这一千多个机构,两万多人,把握着全中国的财产。可是国民政府的总预算上却没有他们的科目,财政金融主管部门里竟没有他们的案卷,主持审计的机关里没有他们的记录,考试铨叙的机关里没有他们的影子。为什么呢?因为在暗中操纵掌握这八个行局库会的二十个人,全都是高居在国民政府各个部委之上的要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二十个人,掌控着国家整个的财政金融大权和全体人民的命脉,决定着国家和全体人民的命运!”

所有的飞行员都听得惊在那里。

学生会那些同学也全都热血沸腾地配合着他这时的停顿。

最为激动也最为着急的是谢木兰,她在飞快地记着,脸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有一双眼睛却在深深地望着方孟敖,那就是何孝钰。她发现方孟敖的脸上显出了从来没有的凝重,他的眼中出现了从来没有的深思。她在关注着方孟敖接下来可能有的动作。

果然,方孟敖先望了望谢木兰:“都记下来了吗?”

“记,记下来了……”谢木兰终于记完了最后一句话,长出了一口气,抬起满脸是汗的头,回答方孟敖,接下来却只望着梁经纶,两眼一动也不再动。

方孟敖也同时紧望向梁经纶:“请问梁先生一句话,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我。”

梁经纶:“请问。”

方孟敖:“梁先生刚才说的那二十个人,包不包括中央银行驻各大城市分行的行长?”

二十个飞行员都是一怔。

何孝钰也暗中一怔。

反而是最应该有反应的谢木兰这时由于在出神地望着梁经纶,并没有听进去大哥这至关重要的一问。

——都知道,方孟敖这一问暗指的就是他的父亲!

梁经纶当然明白,明确地答道:“不包括。中央银行驻各大城市分行的行长只不过是这八个行局库会一千一百七十个机构的理事或者监事而已。他们为这二十个人和他们的家族卖命,却还掌握不了国家和人民的命脉。”

“谢谢梁先生的解答。”方孟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更多的表情,“请梁先生继续讲。”

这里的曾可达脸色却变了,惊愕地站在那里,听着建丰同志远在南京的训话。

话筒里建丰那带着浙江奉化口音的声音非常清晰:“我必须提醒你,可达同志,现在你身上自以为是的倾向远远超过梁经纶同志。”

“是。”曾可达不得不答道。

话筒里建丰的声音:“我说的‘用人要疑’不是你这样子的理解。如果我们对自己忠诚的同志每个人都怀疑,最后自己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告诉你,我在用你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是。”曾可达这一声回答显然喉头有了一些哽咽感。

话筒里建丰的声音:“你现在在北平全权代表我,你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念头,所产生的后果都将是超出你本人职权的后果。关于梁经纶同志,我现在就明确答复你,他在中共组织内部所能发挥的作用,尤其是即将推行币制改革所能发挥的作用,是别的同志都不能取代的,也不是你所能取代的。他不只是我们组织内最为优秀的经济人才,也是能够应对各种危险考验的政治人才。你现在的任务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好两个人,用好两个人。一个是方孟敖,还有一个就是梁经纶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