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9页)

“是……”曾可达答着,对方的话筒已经挂了。

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大坪。

这时太阳已经有一半衔着西山,剩下的一半阳光恰好照射在梁经纶的身上,使他笼罩在光环之中:“就是这四行、两局、一库、一会,在这二十个人的掌控下,打着商股的旗帜,披着国家的外衣,右手抓着政府,左手绑架人民,一脚踏在中国,一脚跨在外国。抗战胜利后,我们整个中国的外汇储备是五亿美元,大家知道这五亿美元其中有多少是中国政府的,有多少是中国人民的?我告诉大家一个数字,其中三亿三千万美元就是这二十个人的!”

二十个飞行员都激动地露出了愤慨的神情。

“今天的中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民在挨饿?今天在你们这里领粮的东北流亡学生就是一个缩影!五亿外汇储备,只有一亿七千万在政府的手里,军队要开支,那么多政府机关要开支,现在就连许多公教人员都已经不能养家糊口了。请问,还有什么剩下的钱能够用来救济人民?就这点儿不得不拿出来救济人民的钱,还有人要从饥饿的人民嘴中掏出去塞进他们的口袋!尊敬的方大队长,尊敬的青年航空服务队的青年朋友们,我今天来到这里,不是阻止同学们用联欢的形式感谢你们,而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到该联欢的时候。同学们!”

梁经纶回头扫望向学生会那些同学:“请大家和我一起代表北平两百万苦难的同胞向他们鞠躬致敬!”说着他深深地鞠下躬去。

所有的学生都跟着向方孟敖和他的队伍整齐地鞠下躬去。

“敬礼!”方孟敖一声洪亮的口令。

二十一个人立刻回以军礼。

梁经纶站直了身子,用他那最开始的眼神又深望了一眼方孟敖,紧接着竟一手撩起长衫一侧的下摆,没有说一句话径直一个人向营门走去!

学生方阵还都低着头在那里深情地鞠躬。

飞行员方阵全都将手并在帽檐持久地敬礼。

整个仪式,就像是在送梁经纶一个人渐行渐远地走去。

建丰的电话早就挂了,曾可达却依然站在电话机前,显然是想了许久,终于又将手伸向了电话,摇动了专机:“请给我接南京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秘书值班室。”

电话很快接通了。

曾可达:“王秘书吗?你好,我是曾可达。实在对不起,刚才向建丰同志的汇报还没有说完。能否请你代我立刻请示……好,请记录……”

稍等了片刻,对方做好了记录的准备,曾可达开始用书面记录的语速,公文报告的语气说了起来:“中共北平城工部取消今天的联欢会绝不是一次单纯的政治行动,而是他们已经通过潜伏在我们经济核心的那个人,察觉了党国即将推行币制改革的经济行动计划,察觉了建丰同志重用方孟敖及其大队的重大意义,而且怀疑上了梁经纶同志。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解决中共潜伏在我们经济核心的那个关键人物……对,就是方步亭身边的那个崔中石……解决的最好办法是通过方步亭的配合。因此我建议,我立刻去见方步亭,跟他摊牌,争取他的配合。报告完毕。……好,我等建丰同志的指示。拜托了。”

对方将话筒搁在桌上的声音。曾可达却仍然将话筒贴在耳边等着。

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大坪。

许多学生这时才发现他们的梁先生已经不在了。

“梁先生呢?”首先大声叫出来的是谢木兰,她却望向了何孝钰。

何孝钰避开了她的目光,和那些面面相觑的同学一道,都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却没有看任何人,一个人站在那里。西山的太阳最后那一点儿红顶都沉没了,一片暮色苍茫。

“我是,我在听。”曾可达的房间依然没有开灯,他拿着话筒的身影和他对着话筒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影影绰绰了,“请说建丰同志的指示。”

话筒里王秘书清晰的声音:“建丰同志指示,同意你去见方行长。”

“是。”曾可达大声应道,接着又降低了声调,“请说具体指示。”

话筒里王秘书的声音:“八个字,请记好了:动以真情,晓以利害。”

“我明白。请转告建丰同志,我一定按他的八字方针执行!”曾可达双脚一碰,尽管话筒对方的人是王秘书。

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大坪。

天渐渐地暗了。方孟敖望了望站在那边的学生们,又回头望了一眼还整齐地排在那里的飞行员们。

那边的学生,这边的队员,这时都还能看出希望继续留在一起的神情。尤其是有些飞行员,借着暮色的掩护,目光直瞪瞪地望向那些女学生。

女学生们也都看见了这些投来的目光,有兴奋面对的,有暗中互推的,也有因紧张而避开这些目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