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3/10页)

梁经纶试图掌握他尚不知道的其他党员,又被严春明天衣无缝地挡了回来,想了想,只好说道:“是我忽略了党的纪律。这样吧,春明同志,您被停职审查的事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别的党内同志都还把您当作领导。因此明天发粮您必须在现场,我们俩配合,才能够控制局面。这一点您应该没有意见吧?”

严春明:“你知道,我受处分正是因为想留下来配合你控制局面。”

梁经纶站起来,将手诚恳地伸了过去,跟严春明紧紧一握:“春明同志,不管明天发生什么情况,发生什么危险,不管上级怎么认为,我们都并肩战斗。”

严春明:“谢谢你还愿意跟我并肩战斗。”

严春明的态度如此天衣无缝地印证着总学委那封信的决定,梁经纶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了,心中莫名地感动了一下,那只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我不会忘记,您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永远都是。”

尽管隔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片,梁经纶也看到了严春明眼中有泪花涌出——只是看不到严春明这个时候的心潮翻涌。

严春明经受着巨大的考验,憋出一句话:“注意安全。”

“是。”梁经纶答了这个字,松开了手,不再看严春明,转身向门口走去。

严春明将他送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接着飞快地关了门,又飞快地将几道锁都锁上了,向一排书架走去。

取下那副厚厚的近视眼镜,将脸贴近了书架,很快便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书。

严春明高度近视的眼睛几乎贴到了那本书的封面——《黄埔军校步科教材》!

翻书时,严春明就不用眼睛了,再把书凑到眼前时,几把手枪扑面而来!

看到老刘那把手枪的图片,严春明这么近视的眼竟然也闪出光来,脸贴着书,他一边看,一边走到了书桌旁。

放下书,他在默记。

记住了,他戴上了眼镜,掏出身上的钥匙,开了最底一层抽屉,竟从里面又掏出了另一大串钥匙——备用的钥匙。

接着便走到了铁皮书柜前,用备用钥匙很快打开了那个书柜,掏出了那把和图片上一样的枪——老刘同志那把枪!

他开始按照书上的步骤,准备去拉滑膛的把手,立刻又停住了。想了想,找到了手枪把柄上那个圆点按钮,指头一按,弹匣果然掉下来一截。严春明笑了,拉出弹匣,发现里面果然装满了澄黄的子弹!

他坐到了桌前,像个孩子,把弹匣的子弹,推出了一颗,又推出了一颗。

一共六颗子弹,被他整齐地摆在桌上,比书摆得都齐。他又欣赏了好一阵这几颗子弹,再看了看弹匣,确定里面没有子弹了,才又装进枪膛。

他站了起来,双手举着空枪,在找一个地方瞄准。

找了好一阵子,他笑了,笨拙地把枪瞄向了老刘换了灯泡的那盏灯!

镜春园外通往燕大校园的路旁树林。

一根涂满柏油的电线杆,半个月亮仿佛就在电线杆头,照着一个人双脚夹在电线杆上——是老刘。

肩上又斜挎着那个工包,电工刀飞快地刮掉了电线杆上的一根电线的皮,两个夹子夹住了电线的芯,老刘向下面举了一下手。

树林里远远近近好几个华野派来的武装人员在高度警戒。

电线杆下张月印捧着一部电话机,拿起话筒贴到耳边,话筒里传来了长音,电话搭上了,便向老刘也举了一下手。

老刘从电线杆头嗖地滑了下来,走近了张月印,双手从他手里捧过电话机。

张月印开始摇电话,通了,里面传来接线员软绵绵的女声:“电话局总机,请问您要哪儿?”

张月印:“我是燕京大学六号楼,请接燕大二号楼图书馆办公室。”

话筒里的女声:“请稍候。”

总机在接号,张月印凝重地听着话筒,老刘捧着电话望着张月印。

严春明厚厚的眼镜片外,那把枪的准星,准星的那头,灯泡非常清晰。

严春明右手食指却扣不动扳机,他将左手食指也搭了上去,两根手指使劲一扣,撞针响了,严春明还没来得及笑,刺耳的电话铃声吓了他一跳!

他回头望向电话机,立刻走了过去,先拉开了桌子的抽屉,把枪放了进去,又将摆在桌面的子弹扫了进去,关了抽屉才拿起了话筒:“燕大图书馆,请问哪位?”

老刘的眼睛睁大了。

张月印总是那样平静:“严教授严主任吗?”

张月印的声音在严春明的耳边却不啻春雷滚来,一阵激动,很快调整了:“我是严春明,请问你是哪里?”

张月印:“我是哲学系张教授,这么晚了打扰您,非常不好意思。有这么一个请求,明天一早我们课题组要做熊十力先生《新唯识论》研究的总结,学生们一致要求,请您给我们做个讲座,专题阐述一下‘体用不二’‘心物不二’‘能质不二’‘天人不二’也就是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问题。望您务必答应我们这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