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2页)

19世纪晚期,中国的实权掌握在地方疆吏手中,李鸿章的权力就是建立在其封疆大吏的职位上的,虽然他是首善之区(直隶)的总督,但是他却将其衙门建在天津,这样就不会受到朝廷的严格约束,而天津这个地方,一方面离北京有一定远的距离,远到他能够保持其半独立的疆臣地位,另一方面离北京又很近,近到使他能够对朝廷施加影响。天津为入京主要口岸,在这里,外国公使入京前李鸿章得以首先会见他们,他得以与外国领事们讨论自己的观点,他们则将他的话转达给各自国家的驻京公使;他还得以在受到中央政府大臣们最小限度干涉的情况下放开手脚做自己的事。如果是在北京,他会有更高的官职和衔名,但是不会有实权。

李鸿章权力的基石是他的军队——淮军。这支开始时只是地方武装、可是后来却担负起保护整个国家的重任的军队,发韧于1853年李鸿章之父李文安奉命自京返籍在合肥地区兴办团练之时。同年早些时候,李鸿章已回安徽,其父到后,乃帮同他一道统带团练。1855年,李文安一命归阴,1858年李鸿章也离开安徽,加入了曾国藩的幕府,但是李家的声望却在两淮地区扎下了根。1861年李鸿章回籍募勇组建他的新军队时,他就是向他父亲的旧部将领求援来招募勇丁的。[16]

李鸿章在安徽招募的最初五营共2500人,1862年2月22日这支军队到达安徽安庆曾国藩大营后,曾国藩又调拨了自己的湘军5500人,使这支军队大大扩充。[17]此后两年间,淮军人数迅速增加,到1864年11月即已达到其顶峰,有6万或7万人。[18]随着太平天国的覆灭,淮军人数只缩减到约5万人,因为还有捻军待其剿杀。[19]然而,到1868年捻军彻底败亡后,就是否全部遣散这支军队出现了一场严肃认真的讨论。

1868年秋冬间,李鸿章与曾国藩及其他疆吏就淮军的遣散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商议。开始他希望将这支军队全部遣散,但是曾国藩请他留下2万人或更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左宗棠,毛昶熙(旭初)、英翰(西林)则再三要求保留这支军队,以之守卫北方边疆,由刘铭传统率之,因为他们不相信守卫畿辅(直隶)的练军的战斗力。[20]最后,1869年1月,李鸿章致函闽浙总督,也是其丁未同年的何璟说:

弟抵宁后,与曾侯相马穀(山)帅(马新贻,李鸿章丁未同年)会筹淮军撤留事宜,已陆续裁撤五十营(2.5万人),惟中原甫定,南北尚有伏莽,百战劲旅,必须酌留镇压。奏明铭军二十余营(1万人)防直东交界,以备侯相履任(直隶)后调遣。庆、勋两军二十余营驻苏境,交穀帅调遣。弟拟带部子美(松林)五营(2500人)、周薪如(盛传)十三营(6500人)、唐元圃马队及亲军枪炮队赴鄂。[21]

由此可见,淮军裁减到约3万人,而且分布在中国北部和中部,但是它仍然在李鸿章及其朋友们的控制之下。

清朝前期,战事结束之后,如白莲教起义和鸦片战争结束之后,遣散团练而由绿营专责国防已成定例。然而,到了1868年,这一定例却已经不可能再坚持下去。国家用了18年的时间平息叛乱,原有绿营军队半数以上已被消灭,余者多半亦已离开绿营加入团练,因为“勇”的待遇优于“兵”。其结果是,绿营兵数减少了约90%。纵使绿营不久即得到恢复,但是它再也没有能力在大的军事行动中发挥作用了,而是降级为担负地方巡查任务,其作用与现代警察相类似。淮军和其他勇营则担负起国防重任,驻扎在通都大邑,称为“防军”。原来纯粹是地方武装的团练军队,现在实际上成了中国的正规军。但是,这些地方武装在训练、装备及一般组织形式上并不统一,每一支地方武装都是某一地方疆吏控制的私人军队,兵部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全部兵员人数。[22]

1870年,李鸿章移督直隶,他的军队随之调防,此后25年间,他的军队一直是中国主要的武装力量。这支军队的人数保持在3万人左右,采用近代军事技术训练并装备以最新式的欧洲武器。如果能得到各省的支持,李鸿章希望使之成为国家军队。[23]但是本位主义和个人效忠使他的希望成了泡影。然而,他的军队毕竟取得了高于一般地方军队的重要地位,控制着长江以北、满洲以南的中国,而且,在发生危机的时候,他的军队还被用于中国南方甚至国外。1874年中日台湾事件中,淮军有6500人被派往台湾接受沈葆桢的调遣。沈葆桢乃李鸿章旧友,由于李鸿章的荐举,他当时已被任命为办理台湾事务特命钦差大臣。但是,在事件的整个过程中,应付措置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任北洋大臣的李鸿章手中,尽管这次军事行动是发生在南洋大臣辖区内;南洋大臣甚至并不把它当作是自己应该管的事。[24]在1882—1885年朝鲜事件的整个过程中,凡是用来维持秩序、平息暴乱,阻遏日本的中国军队均来自淮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