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郤之难二(第2/3页)

楚共王从晋营外边,不晓得里边动静,忐忑不安。他也在为了打还是不打而难以抉择。打的话,又怕晋国的鲁、卫、齐盟军突然赶到,围击自己。于是登上高高的巢车,站在杆子顶上那个鸟巢一样的板屋里下望晋垒,想看看晋军的态度。楚共王拿着望远镜侦察,一边问站在地面上伺候着的伯州犁(从晋国跑来的跳槽者):“晋兵一左一右乱跑,这是什么意思?”

“报告,一左一右乱跑,是在召集军吏。”

“那现在又聚到中军了呢。”

“那是开会谋划。”

“张开了一块幕布。”

“战与不战的占卜。”

“幕布撤掉了兮。”

“马上就要打了。”

“啊?”楚共王望远镜差点掉下来。接着看见晋营里尘土飞扬,夹着喧嚣,楚共王急喊:“甚嚣,且尘上。”(“甚嚣尘上”成语出处,暴土狼烟,夹着喧嚣。)

“这是他们填井平灶、排兵布阵呢。”

“都上车了,左右拿着兵器兮。”

“那是听领导讲话,誓师呢。”

“但他们一定要打吗兮?”

“也未必呢。”

“怎么又下车了?是不是不打啦兮?”

“是作战前祷告,求鬼神保佑啊。”

“到底打不打啊,你们晋国人真麻烦啊!”

战斗迫在眉睫的时候,楚共王徒然观察了半天皮毛,还是不能作出进攻决策,既没有发布进攻饬令,也没有设障埋伏加强据守。一般来讲,谁的战争决心早,战备程度高,军队行动快,谁就占了主动和先机。楚共王犹豫迟疑,致使军心懈怠。打仗靠的是一股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嘛,连跑了上千里路的楚军被太阳晒得黢黑,现在又晒在战场上,看看老也不打,疲乏劲就上来了,斜歪着腰,倚着兵器,表情茫然,瞅着巢车上面的楚共王。后者像猴似的在杆上爬上爬下。“到底打不打?不打就买票回家!”彪悍的楚卒说。

晋厉公这时候已下了决心,他听从了郤至论述的“三大耻、六大胜”,又占卜获得吉兆,决心不再等待诸侯友军,立刻与楚军开战,猝然间把战鼓擂得山响,惊起澄川翠岭里数百万只飞鸟。晋军填井平灶,先发制人,摆好阵列,打开营门,战车张为强大的两翼,随中军进展全面钳击敌人。重耳的重孙子晋厉公,与楚成王的重孙子楚共王的鄢陵鏖战,在继双方祖爷爷之间的城濮之战57年后,于公元前575年的春天正式爆发。(春天打仗不和农时啊,耽误下种)。

刚一爆发,就开始搞笑,晋车一出辕门就遇上一个大泥坑(瞧它扎营这地方)。晋国的战车们都知道绕着泥坑走,惟独晋厉公的车一下子陷进泥里去(王牌驾驶员怎么都这么笨啊,以前韩原大战、鞍之战都抛锚过),晋厉公直接掉到泥里去了。楚共王眼睛好使,1.5,远远看见,立刻率领中军部分王族亲兵猛扑晋厉公所在的薄弱中军(中军都支援两翼去了,因为楚军两翼弱)。“抓活的啊——就在泥里呐!”楚人抡着长矛就轧过来了。

晋元帅栾书正好在中军,吓得麻了爪子,浑身冒汗,慌忙伸胳膊请旁边的晋厉公换到自己车上。这个主意当然好,但是栾书的儿子却不同意,这位栾小爷乃晋厉公车上保镖,直呼他爹栾书名字:“栾书,住手!你不要丢弃了元帅的职守,侵犯别人的职责。保护国君,是我的事情。你指挥三军是正经。”这孩子喝令他爸躲开(直呼其名不留情面),他爸爸栾书顿时醒悟,扫眉搭眼儿地勒车走掉,去专心指挥调度三军。否则的话,三军无人指挥,势必阵势大乱。好悬啊。

栾书的儿子跳下车,像拔萝卜一样把晋厉公从泥坑里弄出来。这时候楚共王已经扑到跟前,刚要行凶,晋军将官魏锜拈弓搭箭,一箭命中楚共王的左眼,迫其后退,晋军恢复攻势。楚共王1.5的眼睛一下子就剩0.75了,疼得牵肚剜心。要知道,这时候的箭头已经抛弃了从前的扁体型,进化为三棱锥体,三条侧刃向前聚集成锋,再加上倒钩,青铜质地,把眼珠子射个粉碎。楚共王抱着眼睛张着嘴,像鱼一样疼得喊不出声来。车右(副官)赶紧把盾立在车上,护住共王,但是兵车上的盾狭而短,意义不大,远处魏锜作势又射。楚共王歪着脸急叫:“传养由基!”

“养由基在哪里?大王叫你——养由基!混蛋快过来——”

养由基的战车一溜趔趄,飞奔过来了。楚共王递给他两枝狼牙箭。养由基临危领命,一箭射出,正中魏锜前颈,魏锜应弦而噎,伏地而亡,手里兀自还捏着彤弓。养由基着实厉害,技能百步穿杨,但遗憾的是他手里一只箭都不许带。报完一目之仇,因为前几天他搞了一个“射穿七层革甲”的表演项目,向楚共王夸耀,遭到楚共王怒斥,骂他逞强:“逞强的人必然死在个人技艺上,太给国家丢人,给自己丢人!箭矢全部没收兮!”(楚共王也够迂腐可爱的,对能人限制使用。楚军里边,不知多少勇士被埋没着哩。)于是楚国第一神射手养由基空着箭袋子上战场,也是古来战争史上一大搞笑,只有当楚共王给他箭的时候,他才敢用,用完了一枝,射死魏锜,养由基又毕恭毕敬把剩余的另一枝箭还给共王。搞笑啊搞笑,居然还回去,是等着老楚的另一只眼睛也瞎了再借来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