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攀皋: 心理学科在中国(1949—1976)(第5/7页)

关于心理学的学科性质,他说:“陆平同志说得好:‘管它心理学是一门社会科学,还是一门自然科学,还是边缘科学,反正它是一门科学。’这个说法很开明。反正它是一门科学,就要加以研究。还要动员一些人来对这门科学下点苦工夫”。关于心理学的阶级性,他说:“人的心理有共同的规律,比如感觉、知觉、联想、记忆……这些心理过程在阶级消灭之后还会有”;“阶级性是一定发展阶段的特点,说只有阶级性是错误的”。关于心理学的研究方向,他说:“联系实际的工作要搞,理论研究也要搞”;“动物心理也要搞,把人当作动物和把人当作与动物毫不相干,都是错误的”。关于心理学的研究方法,他说:“假如排除实验,心理学又如何研究呢?”他还对批判过程中出现的一些奇谈怪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若说农民闻大粪和地主闻大粪感觉不同,也是说不过去的,地主闻大粪是臭的,农民闻着也不是香的,否则就不用搞化学肥了,农民的房子里也不用贴些画、插些花了,光弄些大粪来就行了。冷热的感觉问题也是如此。太阳晒在资本家的身上是热的,晒在工人、农民身上也是热的。”……

据于光远和李佩珊透露,当时在中宣部内部,胡乔木下的断语更重。他毫不客气地评价说:在1958年以来的各种批判运动中,以对心理学的批判最不讲道理。

胡乔木还要求心理学家“在批判中应当坚持自己的意见,应当采取攻势”。他还强调,“学术讨论要说服人。现在应当把复杂的问题摆出来,大家研究。把所有问题一一列出来,一一答复,多写几篇文章,进行宣传”。

受胡乔木这两次讲话的鼓舞,3月31日,心理所特地邀请了北京有关单位的心理学工作者80余人座谈,对1958年心理学批判中涉及的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5月11—16日,心理所、北大、北师大等北京地区的6个心理学教研单位联合举办了学术报告会,继续探讨了相关问题。外地未经邀请的其他14个相关单位闻风而来,前后共有400多人到会。而《光明日报》也开始登载潘菽、朱智贤等人的声辩。比讲道理,秀才当然不会输给兵。心理学家终于在一定程度上翻了身,而垂死的中国心理学也因此而重新得以焕发生机。

因此,后来心理所总结道:“这两次胡乔木同志的谈话,给心理学工作者很大启发,为扭转这次心理学批判中的错误思想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心理学遭受灭顶之灾

对于1958年心理学批判运动,虽然1959年胡乔木在小范围里讲了话,1961年时各单位的领导还根据中央的统一规定对“白旗”们进行了甄别和道歉,但运动本身的对错、是非,并没有任何主管部门或领导出面公开表态。因而,对心理学持全盘否定的错误思想一直都没有得到充分地澄清。结果,这方面的流毒在“文化大革命”中又得到了更大的爆发。

在1965年10月、l1月之间的两星期内,姚文元发表了两篇文章,左右开弓,一手打心理学,一手打《海瑞罢官》。他化名葛铭人(“革命人”的谐音)写的《这是研究心理学的科学方法和正确方向吗?》一文,以批判浙江心理学家陈立关于《色、形爱好差异》的实验报告为突破口,从方法论到任务,全面否定已有的心理学研究,给它们贴上了“形而上学”、“唯心主义”、“反科学”、“伪科学”等标签。

姚文元的文章出来之后,就不可收拾。心理所很快由“革命造反派”掌权,最后做出结论,心理学是伪科学,心理所要撤销。该所三位副所长曹日昌、丁瓒和尚山羽全都在病中被迫害致死。曹日昌受错误审查和批斗,疾病得不到及时诊治,于1969年3月因肝癌病逝。他的夫人吴秀明(荷兰人,原名色尔玛)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教英文,“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就被心理所造反派非法关押在该所,因不堪折磨,含冤自杀。他们的子女则被下放到河北、内蒙古农村,“文革”以后被母亲那边的亲戚接到荷兰去了。“文革”的灾难使他们家破人亡,他们带着无法医治的心灵创伤离开了中国。

心理所其他的研究人员则和自然资源综合考察委员会、北京实验生物中心、北京植物园等被撤销单位的人员一起,被下放到位于湖北潜江的中国科学院五七学校,和我们这些所谓旧院部的人员——所谓张劲夫“旧机关”的“旧人员”——成了“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