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鞋子落地的那一声巨响(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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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建立的大周王朝仍沿用唐朝法律,依照《唐律》,张昌宗所犯的是涉嫌十恶罪的第二款“谋大逆”罪,所以崔玄暐、桓彦范和宋璟等宰相、法官都想办他,而且有把握将其定性为死刑。

危急关头,对张昌宗有情有义的武则天急不可待地以皇帝发出的敕令生生地打断了司法程序,特赦张昌宗,无异将事件揽到了自己身上,这就使得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二张”兄弟无论犯了什么样的罪,都有武则天刻意庇护。武则天丝毫没有将“二张”治罪的想法,仍让张易之以麟台监、张昌宗以春宫(礼部)侍郎的身份参与朝中事务,依照制度,他们是无权参与大政的。

在武则天病重期间,身边只有“二张”的情况下,政事到底由谁来决定?万一发生不测到底由谁来继承皇位?以武则天的执政风格,这种极度不明朗的情势又怎能不让那些心忧李唐社稷的朝臣们以及她的三个子女焦虑和紧张?武则天越庇护“二张”,越让“二张”参与朝中事务,则越会使子女、朝野心怀不安和恐惧。

对于他们来说,要除掉有危险性的张易之、张昌宗,只能采用非常之手段。若采用非常的手段,就必须先对付武则天。

这时候的武则天也在慢慢地妥协,她也知道传位是早晚的事,她已经明诏让李显接任太子之位。但是她绝对不可以在有生之年逊位,那就等于自我宣布武周灭亡,等于宣布由她为之奋斗了几十年建立的女人当政的王朝灭亡。自掘坟墓的事,她绝对做不到,也不符合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和性格。

当武则天躺在病床上,从宦官嘴里第一次听到“二张”谋反的消息时,也只是惨淡地一笑。

武则天知道,“二张”绝不可能做出叛逆之行。真正让她感到可怕的是谣言背后所酝酿出来的各方力量。她很同情“二张”,自己的死期,可能就是他们的祭日。作为宠臣,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必须要为君王殉死的命运,别无选择。

在长安四年(704)那个多雪的冬天,宋璟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暖意,反而觉得比任何一个冬天都更加的寒冷。耗费了无数精力,那么长时间的坚持与等待,竟等来这般如同儿戏的结局。这对于一直希望在制度内解决问题的宋璟,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武则天对“二张”的维护、包容让朝廷内部那些有心杀贼的人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武则天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没有人能够动得了张氏兄弟。

在法律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张柬之以武力兵谏逼宫的主张逐渐占据了上风。对“二张”的憎恨,对朝政的失望,对时局的忧虑,最终战胜了对铁血君王的恐惧,君臣之间的敌对态势终于发展到了白热化阶段。

武则天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新年伊始,她出人意料地下令废弃使用四年之久的年号“长安”,改元“神龙”。“神龙见首不见尾”,以之为年号不免有几分不祥之意,这大概是武皇一时心情恶劣的产物。

尽管如此,她仍然试图与大臣们改善关系,开年便宣布接受宰相崔玄暐及司刑少卿桓彦范的意见,大赦天下,自文明元年以来的罪犯(公元684年,武则天废中宗囚睿宗,改元文明),如果不是徐敬业扬州之乱或李唐宗室起兵的主谋魁首,皆在宽宥之列。这是她独掌天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平反活动。

崔玄暐与桓彦范都是力主将“二张”治罪的大臣,武则天此举有一定的和解意味,也是希望能在她生前了结恩怨,实现政局的平稳过渡。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针对她的罗网已经布置停当,并在悄悄收拢。

张柬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神龙宫变的,现在已经无考,只知他反武拥李的立场从未改变过,刚刚入阁拜相便着手在禁军中安插亲信。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武则天在狄仁杰、姚崇的再三举荐下提拔他为宰相,就是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死亡之门。张柬之与武则天年纪相仿,性格上都倔强执着。但是再强的人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此时的武则天缠绵病榻已久。

一个人病得越久,内心的斗志也就会一层层地剥落。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分分秒秒中,武则天考虑得会更深更远。可她已经无力再做任何抗争,就让一切都随风去吧。真的累了,一辈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岂有不累之理?可作为同龄人的张柬之却是老当益壮,雄心万丈,一心要在自己生命结束前迸发出最绚烂的火花。

两位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将迎来一次面对面的交锋,他们博弈的结果将决定一个伟大帝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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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过得飞快,多事之冬也在冰雪消融的尽头远去。神都洛阳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