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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氏深知燕青不是等闲之辈,心想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让燕青据理而辩,站稳了阵脚,自己和李固将很快便陷于被动,遂赶紧声色俱厉地截断燕青的话头,喝道,这账目还等着你去查吗?我与李都管早已查得一清二楚。你犯下的这等侵盗主人家资之罪,若是告了官,少不得要判你堂棍五十、戴枷发配,教你受用那吃不尽的苦头。姑念你在府里侍奉多年,我便将此事民不举官不究地放过去算了。但府里却断难容你再待下去。你现在便可收拾行李,自去另讨生活罢了。

燕青将炯炯目光移向贾氏,昂然答曰,这件事主母怕是做不得主。小乙乃主公义子,若要驱赶小乙出门,须待主公回府定夺方可。贾氏见燕青态度如此强硬,心里不禁发毛。为了压下燕青的气焰,她顾不得许多,脱口叫道,你休再提你那主公。你那主公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怕是回不来了。便是回来,也做不得主了。

燕青岂容她如此污损卢俊义,怒目相向地叫道,小乙请主母自重,莫要信口胡言,否则可莫怪我燕青无礼了。

李固原是与贾氏商议,密告卢俊义谋反之事暂不声张,免得打草惊蛇。但从目下的情势看,不掷出这个撒手锏,显然是难以制服燕青。既然贾氏已将话说出了口,李固索性就厉色地帮腔道,燕青你竖起耳朵来听好,卢俊义那厮已在外投了梁山贼寇,我与主母不得不大义灭亲。卢俊义那厮回府之日,便是他被缉拿归案之时。你不提卢俊义便罢,若再提时,我们可即刻拿你做个从犯送了衙门里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快点去收拾行李,速速滚蛋为是。

燕青听了这话,方悟这一对狗男女想要陷害的不仅是他燕青,更主要的乃是卢俊义。一时间燕青不禁血液奔涌,须发皆立,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将这两个畜生掐死。

但是他还是竭力用理智压下了这股怒不可遏的冲动。

若论动武,十个李固也抵不住燕青的一只拳头。然而动武之后,局面当如何收拾?听李固这贼人的口气,他们必是已经与官府串通好了。倘若他们捏弄个罪名,将自己先拿进了官衙,又当如何?燕青并非怕去吃官司,但此时自己若是吃了官司身陷牢狱,卢俊义返回大名府时有谁能去通风报信,令其防备卑鄙小人设下的歹毒陷阱呢?

顾虑及此,燕青不得不强迫自己压抑下满腔的怒火,愤然扫视了一下贾氏和李固道,这么说,我燕青倒是要感谢你们的宽宏大量、仁慈心肠才是了?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燕青堂堂七尺汉子,走到哪里也挣得到一口饭吃。我只留一言,请二位记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迟早要报。二位好自为之吧,我们后会有期了。说罢,燕青回转身躯,昂首走出厅堂,到自己的住房收拾了行李,离府而去。

贾氏、李固悬在心头的一口气这才松将下来,弹冠相庆道,真乃是两军相逢勇者胜。方才如果稍有软弱,鹿死谁手未可知也。

因密告官府缉拿卢俊义之事已然说出,贾氏、李固便召集全府上下人等,公开宣布了此事,并且严令,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否则一律按随卢俊义谋反论处。府里众人闻听这事,个个心惊胆战,皆思量着怎么保全自身,谁敢言半个不字,俱唯唯遵命而已。

贾李二人看得尘埃落定,自此没了顾忌,每日里也不避嫌,明铺暗盖地就厮混在一起,种种丑态也不必细述。阖府上下看在眼里,惧着二人的淫威,尽皆装聋作哑,不置一喙。

却说燕青离开卢府后,便出了城,在官道旁找一家小客店住了下来。他要在这里等候卢俊义归来。

卢俊义为何未同车仗一起回府,至今对燕青来说还是个谜。说卢俊义已在外落草造反,燕青很难置信。这件事在燕青看来,是既无理由也无迹象。但是从贾氏、李固那般猖狂嘴脸上看,又不全然似空穴来风。这倒弄得燕青心里也犯嘀咕。

无论卢俊义谋反是真是假,他若贸然踏进家府必遭不测,这是坐定了的。所以燕青一定要在这条卢俊义返回大名府的必经之道上截住他,禀明府上的变故,以便他做出相应的对策。燕青思量着,卢俊义离家日久,也该到了折返的时候,因此每日早早地起了床,用过早饭后,他便出得店去,在官道左右转悠等待,生怕将卢俊义放了过去。

这日燕青又在外转了半晌,觉得口渴,就进了道旁的一个茶棚略作休息,吃茶暖身。一碗茶刚刚饮下,就听得茶棚外面渐渐响起了一片争吵声。

燕青向外面看去。原来是有一个挑担卖柿子的老汉在道旁歇脚,被几个从城里出来闲耍的泼皮围上,从挑子里拿了些柿子吃了,却借口柿子生涩,不付钱便欲扬长而去。那老汉不依,拦住他们索要柿子钱。泼皮恼羞成怒,便耍起蛮横要殴打那老汉。